约翰抓着面包,咀嚼的速度放缓了,他低头喝蔬菜汤,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等到放下碗的时候,约翰的脸上只有愤怒与后怕的表情。
“是该死的风暴,突如其来!我没见过这么猛烈的风暴……船脆得像是店里卖的圣诞节饼干,轻而易举地被掀翻在了海里,断成了好几截。我真不应该贪图便宜快捷,搭乘西风号这种改造过的渔船。”
“西风号?”
“对,那艘船的名字。”约翰的手指微动,惊讶地望向詹森医生,“你们没有通知巡警吗?我是说,这座城镇里的警察或者港口守卫人员?”
一艘船遭遇风暴沉没,不是一件小事。
正常的流程,应该像约翰提到的那样,巡警会接到消息赶到这里询问具体情况,然后登报通知,渔业与港口管理委员会进行确认并告知船主,向遇难的水手与乘客的家属表示哀悼。
詹森医生取下单片眼镜,放进随身携带的玳瑁盒子,他的蓝眼睛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奇异的阴冷感。
然后他笑了笑,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瞬间消失,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眼前分明只有一位担忧病人身体状况的医生。
“就是你说的那场风暴,现在城镇对外的道路与桥梁冲毁了,也许镇上的警官发了电报,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整个白天我都在诊所里……从海里救起来的人情况很糟,他们高烧、呓语、意识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新月。”
詹森医生一边说,一边观察约翰。
约翰恰好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新月?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詹森医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叹口气说,“其实你被救上来的时候也在呓语,只是你说的内容跟他们不一样。”
“是吗?”
约翰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显得十分震惊。
詹森医生看着他,缓缓点头:“你提到了蛇。”
酒馆的门忽然被一阵大风吹开,咣当一声砸在了墙上。
灯泡摇摇晃晃,炉火像是被冷风汲取了生命,逐渐变小。
寒意随着小腿往上蔓延,约翰感到自己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事实上从他苏醒开始,脑袋就一直不舒服,看东西有点重影,这是脑震荡的常见症状。
可是现在重影……变成了幻影?
温暖舒适的老酒馆被无形的黑暗侵入,在他们身前形成了一个个暗色的旋涡,原本旺盛燃烧的壁炉就是被旋涡卷进去,火光才越来越暗。
约翰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面包,肩背紧绷。
他拼命克制住想要一跃而起,躲开这些诡异旋涡的冲动——冷风怎么可能造成这种效果?这应该都是幻觉!
他怎么会产生幻觉?
约翰眼前又浮现出了那轮明亮的新月,还有那艘在浓雾里缓缓靠近,又突然崩解的幽灵船……
头痛陡然加剧,像是要裂开了。
就在约翰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暗影旋涡忽然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
络腮胡老板大步从厨房里走出,单手扛起门板,“砰”地一声把大门重新合拢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屋内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酒馆老板给炉火添了几根木柴。
约翰放松了绷紧的手臂,他捂着脑门说:“抱歉,我的头有点痛。”
眼前还是有些重影,看盘子里的面包渣在跳恰恰舞就知道了,正常的面包渣会蹦来蹦去吗?
“吃完了,就去休息吧。”酒馆老板走过来,直接收了盘子与汤碗。
“抱歉,医生……”
约翰下意识地抬头,准备向坐在自己右边的詹森医生道别,然后呆住了。
身边空无一人。
酒馆里也空荡荡的。
詹森医生虽然年轻,但是看起来不像身手矫健的人。这家酒馆的地板很旧,一踩就嘎吱作响,除非打开窗户翻出去,否则绝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合逻辑!
约翰的视线快速掠过地板与窗户。
他猛然站起来,走到詹森医生之前坐着喝酒的那张桌子旁边。
桌上确实有一个空锡杯,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液体。
低头仔细闻,是黑麦啤酒,跟储藏室外面堆着的酒桶气味一致。
“不,你不能喝酒。”
酒馆老板误会了约翰拿着空酒杯走来的意思,他很强势地摇晃手掌,示意约翰想都别想。
——水手上岸后都喜欢酗酒,死里逃生就更要喝一杯庆祝了。
约翰没有解释自己是乘客不是水手,他把酒杯放在木制吧台上,试探着喊:“老杰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酒馆老板很奇怪。
这是约翰之前从詹森医生那里听到的名字,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这位长着满脸络腮胡的酒馆老板就皱眉说:“阿贝尔医生嘱咐过,你得留在这里,别乱跑。”
约翰猛然扭过头:
“阿贝尔?你们镇上有几个医生?”
“只有一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