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老板不高兴地反问。
约翰重重地坐回木质柜台前的凳子上,把脸埋入掌心。
直到这时,他才听到酒馆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约翰沉默地站起来,走进了储藏室。
“奇怪的英国人。”酒馆老板咕哝了一声,低头清洗酒杯。
***
约翰仰面躺在床上。
现在,他是一个遭遇了海难的异国人。
身无分文,没有证件,随身行李全部丢了,包括木仓。
约翰当然记得在海上看见的新月与浓雾里的幽灵船,但是他不会说出来。至少不会这么简单的,对一个陌生人说出他看见了什么。
原因很简单,如果被医生认定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坚持自己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就会被强制送进疗养院。
这种疗养院在欧洲很常见,又称疯人院。
被送进去的人,特别是穷人,极有可能成为“医学研究”牺牲品。
长久以来,欧洲医学界一直在研究精神方面的疾病,想要获得重大突破,他们相信病人的脑袋里产生了一些糟糕的东西,只要切除大脑里某些部位就能让发狂的病人变得安静下来。
尽管报纸上对这些手术大加赞扬,但约翰见过这种病人。
他们流着口水,眼神呆滞,甚至失去了分辨能力,只能躺在床上。
他们确实“安静”了,但也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所以,约翰隐瞒他在海上看见的东西,只是一种谨慎的习惯,毕竟谁都不会相信在暴风雨看月亮,幽灵船里冒出的怪蛇这种荒诞言论。
可是现在,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个神秘到诡异的詹森医生,消失在冷风与暗影之中。
“……不是幻觉。”
约翰自言自语。
幻觉没有那么逼真。
***
第二天中午,雨停了。
酒馆老板敲着储藏室的门,把约翰叫醒。
“亚尔松警官在等你。”
说完还顺手从储藏室里拿了两颗卷心菜出去。
仿佛他只是拿菜,顺带过来喊约翰起床。
约翰揉着额头,一晚上过去,他看东西有重影的毛病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这间充斥着蔬菜萝卜味儿的储藏间,以及这张简单粗陋的床铺,甚至会让人感觉海难与暴风雨只是一场噩梦。
约翰踩着嘎吱作响的地板,走到储藏间外面,酒馆里的一切物品位置像是速写一般迅速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张属于白天的酒馆速写画更清晰。
之前那张夜晚的速写图没有被取代,因为上面有一个人——黑发蓝眼,戴着单片眼镜,身体四周全是暗影旋涡,像恶魔又像是鬼魅的詹森医生。
约翰闭上眼,把这段记忆速写挥到旁边,然后摆出了一副谦卑又隐隐惊慌的模样,望向坐在酒馆木质柜台旁边的男人。
男人腰间挂着皮套,他揣着两把木仓,脸上长着两撇滑稽的灰色胡子,身体微胖,警察的制服紧紧地绷在他的肚皮上。
“你好,警官,我是……”
亚尔松警官很不耐烦地打断了约翰:“听着,我知道你们这些水手上岸之后都有点坏毛病。酗酒、赌博、盗窃,或者找女人,我希望你老老实实的,直到离开这座城镇!”
“警官,我不是水手。我只是搭乘了西风号,来冰岛拜访一位亲戚,途中遇到了暴风雨。”
亚尔松警官盯着约翰,像是在审视他是否说谎。
约翰装作没有发现,继续说:“我希望能尽快联系上我的家人,我丢失了行李,还要联系银行重新开一张汇票,才能继续我的旅行。”
警官用硬邦邦的语气说:“通往外面的桥梁与道路被洪水冲垮了。如果你要发电报只能去邮局,但是那边的街区都泡在一人高的积水里,没有人上班,你必须再等两天。”
“这里没有电话吗?”约翰急忙问。
“没有,我们只是一个小镇。”这时酒馆老板把一碗煮豆子放在柜台上,看着约翰说,“暴雨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亚尔松警官两天没合眼了。”
亚尔松警官接过餐勺舀豆子,很不耐烦地说:“外乡人,我希望你不要给我增加更多的麻烦……”
他的话还没说完,酒馆的木门“咣”地一声倒下了。
约翰瞳孔收缩。
这相似的景象,让他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
但是从门外跑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渔民。
渔民满脸惊慌,五官微微扭曲,他的声音高亢而尖锐,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他的叫嚷——
“不好了,那块礁石!怪礁从海底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