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不寻常的,海水在流动,附近海边的港口却一直没看到黑礁镇大灾难之后被海水冲过来的任何东西。
黑礁镇里的幸存者都不是渔民,他们居住在地势较高的城镇边缘,洪水退后,每个人都是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清醒之后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有时候看到月亮会莫名地恐惧,甚至发狂。
这一现象引起了神秘学者的注意。
黑礁镇洪水在探险家与神秘学者的领域里非常出名,几十年来,有许多人拜访过这里。
然后,他们发现很多“神秘物品”在黑礁镇会失效,变得普通,直到离开城镇才会恢复特异之处。
神秘学者认为,这座城镇很有可能已经被古神标记为“祭坛”,因为捕鲸的巧合,造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鲸是一种会交流、像人类一样会发出惨烈叫声的生物,对神来说,人跟鲸没什么区别。
人们孜孜不倦地献上供奉,唤醒了古神。
吞噬所有沾血的祭品之后,神灵就地躺下休息了。
七十年对人类来说很漫长,但是对神来说,可能就是打个瞌睡的工夫。
如果有人再次在附近海域捕鲸,那些鲜血会唤醒打瞌睡的海神,而出现在“祭坛”里的生命,都会被惯性地默认为“祭品”,所以黑礁镇很危险,神秘学者也建议捕鲸船远离黑礁镇。
这个提议推行得很顺利,因为“祭祀成功,神灵收下祭品”之后,鲸群纷纷绕着这里走,没有利益,捕鲸船不会再来。
黑礁镇没落了,黑礁镇也安全了。
同时由于捕捞无度,海中鲸群的数量也越来越少,康纳尔牧师在笔记最后认为,黑礁镇可能会变成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可以屏蔽“其他神秘”,海神也不会轻易苏醒。
约翰看到这段话时,阿贝尔医生正好在外面喊着发现了康纳尔牧师的尸体。
约翰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一阵头晕,眼前的东西都在疯狂旋转,只剩下那本笔记安静地躺在床上,约翰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本笔记也是神秘,普通人看一看没什么,可能只会当做神话与荒诞小说,可是对约翰来说,这是一块加重的砝码,让天平一下倾斜过来,托盘重重地触底了。
他失去了意识。
“你昏迷了四天,高烧不退,一直在做噩梦。”亚尔松警官隔着烟草的雾气看着约翰。
约翰捂住了脑门,一想起梦境的内容,他就十分痛苦。
可是梦境很清晰,比上次清楚多了,他甚至辨别出噩梦里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声音就是曾经被海水“吞噬”的人,还有那些痛苦死去的鲸,所以声音才那么复杂诡异。
最离奇的是,竟然还有西风号船长与水手的声音。
这位海神仿佛是个录音机,收录了所有在海中丧生的灵魂发出的最后哀嚎,然后一股脑播放出来。
“我差点死了,对吗?”约翰艰难地问。
那种去地狱逛一圈跑回来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亚尔松警官放下烟斗,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愤怒,又像懊恼。
“很多人失踪了,从你们这些海难者被吹上岸开始,镇上就开始发生灾难!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阿贝尔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阻拦了亚尔松警官抓起约翰的衣领。
“我跟你说过,警官!海神苏醒了,那些失踪的人是被迷惑跳海了,跟约翰没有关系!”阿贝尔医生看起来也很憔悴,有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他的右臂还受伤了,裹着纱布。
酒馆老板也过来拉架,总算把亚尔松警官劝走了。
“抱歉,事情很复杂……”阿贝尔医生沮丧地坐在约翰床边,开始给他解束缚带。
“笔记呢?”约翰急着追问。
阿贝尔医生立刻拍了拍胸口,给约翰看一个油皮纸包好的东西。
“你看了吗?”约翰直直地盯着医生。
“没有,你当时很吓人,浑身抽搐,指着那本笔记拼命摇头……所以我没敢翻开。”
阿贝尔医生关键时刻很胆小,但是这种胆小能救命。
“我记得昏迷之前,你说发现了老牧师的尸体?”
“对,尸体冻成了一个大冰坨子,表情恐惧,像是活活吓死的。”医生小声嘀咕,这一看就是詹森下的手,不是海神。
阿贝尔医生叹口气说:“尸体放在教堂里,是老牧师早年为自己准备好的棺木,其他失踪的人估计找不回来了。”
“有多少人失踪?”约翰记得詹森说过,祭品死亡越多,海神苏醒得越快。
“没法计算,我让大家搬到教堂轮换着睡觉防止陷入噩梦,可是很多人不愿意离开家,他们待在门窗紧闭的家里,是不是还活着……谁也不知道。”
“我记得亚尔松警官说过要搭桥,然后呢?”
“搭不起来,砍断的大树怎么也搭不到对岸,包括往深沟对面抛掷的绳索,只要飞到一半就会直直下落。”
阿贝尔医生苦笑,然后抬起自己受伤的胳膊给约翰看,“我还制作了热气球,粗制滥造的那种,然后我在高空上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城镇四面一片漆黑,他们仿佛被一个黑布袋罩住了,又像是有一个巨人用手把黑礁镇从大陆上拽断,单独塞进了一个抽屉。
“……詹森说得对,黑礁镇已经成为了海神的猎场,所有人都跑不了。”
“你见到他了?”约翰皱眉。
“呃,他只出现了一次。”阿贝尔医生举起食指说,“我不敢跟他搭话,他也没进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