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贾赦他爹在三年前的“刺杀案”中以身救驾,导致旧疾复发,才四十六岁便去世了。谁叫贾代善和泰兴帝是一同长大的竹马竹马,交情好着呢,泰兴帝对贾家多有恩宠也是应该的,毕竟爵位都按着祖宗规矩核定的,那至于其他的旁枝末节,诸如一等神威将军府现在门匾依旧是敕造荣国府,诸如荣禧堂住着的是次子贾政,袭爵的贾赦住在东大院,等等,礼部御史台完全可以当睁眼瞎,不用计较。
所有朝臣感觉自己的一番推理合情合理,有数个事实作为证据。故而对于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例爵主参加科考,得功名之事,抱之以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
被微笑的对象贾赦此刻还在贡院,微微抬高下巴,眼眸带着氤氲的泪光,死死的盯着榜单上那金陵府贾赦,第二百三十六名,那短短的一行字,来来复复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哪怕确认了无数遍,也听得见周围恭贺之音,但贾赦忍不住手捂捂胸膛,心中仍有一股不真实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贾恩侯,真的有朝一日高中了,得了贡生功名!
哪怕没正儿八经的参加科考,他拿着荫庇的名额直接参考的会试;哪怕他隐约大概的知晓考题,可这三年,他是真踏踏实实,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玩,还有个凶残的不认真就自己吐血的幕僚先生在旁监督。而且更为重要的还是自己那似梦非梦的经历。
他也许做了噩梦也许真是贾家祖宗显灵,庇佑他这个不孝败家子回到了年青时期。
总而言之,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这么能这么厉害呢!”那痛彻心扉后悔不跌的“噩梦”应该彻底成为了过往,贾赦感觉自己心间不知不觉流淌过一汩汩暖泉滋润着他的心田,让他能够昂首挺胸,胸有成竹,自信非常。
他贾赦现在可不是因为嫡长子才榜上有名的,看那会读书的老二这会还有什么话可说?!那以此为借口打击他的太太还能说些什么?
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像是把自己这二十七年因为“会读书”三个字所受的怨气全部排了出去,贾赦再一次挺挺胸膛:“纸墨笔砚,四书五经,老爷我厉害不厉害?榜上有名,第一!”
“哈哈哈,我竟然考中了,还第一,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贾赦的放声大笑,非但被他点名的四个小厮面色一僵,便是贡院门口还未散去士林们听到这话,瞅瞅贾赦就差手戳到了榜单上,依稀看眼位置,便心中有数,不禁对人投过去一抹担忧的目光,恐怕成范进中举,疯了吧。
虽贾赦在京城大名鼎鼎,几乎人尽皆知,可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众人对贾赦的印象还停留在华服锦衣,一脚出八脚迈的国公子弟,贾家大少。哪像如今,贾赦低调的只带着四个小厮,然后穿着上也一改昔年华丽张扬奢侈之风,只着了一身儒袍。
不过一身看似简单的青色长袍,若有识货的人在场,定然要惊呼一声。这缎子可是雪纺贡缎,金陵织造府一年上贡才七匹,还有腰间那系着的腰带,那系着的玉坠,还有头发插着的玉簪子,都非凡品。
不过,纵然不认衣物佩饰,可还未离开的士林们,还是会审美的,一眼望去,忍不住便呆怔了片刻。
缓缓落下的夕阳给这张美人脸染上了分红晕,添了一分旖、旎之色。五官精致昳丽,尤其是那双因为激动而熠熠发光的眼眸,顾盼流转间,狭长优美的丹凤眼亮的似乎在夺人心魄。
美人美则美,待从容颜中回过神来,待定睛望去,士林们纷纷总觉有种违和,就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般,大抵是因为这美人言行太过自然,举手投足间透露的矜贵,反没显露出儒雅来,而是张扬的轻狂,肆意桀骜的像撒欢的小狼狗,看着一脸凶残,但似乎还没断奶。
当这个形容浮现脑海时,不少人纷纷转过视线,默默哀叹一声,检讨自己—难怪名次不好,难怪名落孙山。
浑然不知自己被腹诽成没断奶的小狼狗,贾赦神采飞扬,手指指前方道路,开口:“去书肆,老爷我考中了,也不能忘记我的好二弟啊,哈哈哈!”
他之所以能考中,还有一小半的功劳要感谢贾政。贾政当年出孝后,假清高,假装推辞了一番泰兴帝赐的官职,自己参加了本次的科考。
结果很自然的名落孙山,还浪费他们家的荫庇名额。
这一次,贾政自然也推辞,也辗转拿到名额参加科考了。毕竟就算出孝当官,那也得等入职。入职时间在八月,还早呢!不过如今这名额却是他爹早三年前就给他了的。
至于他爹为何会给他,这事说起来……
贾赦习惯性的掏出扇子,扇扇风,瞅着扇面上铁画银钩的—谨言慎行,四个大字,缓解缓解因自己当年“惊醒”过来的傻逼举动引起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