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突发脑溢血一般是因为有基础性病灶,宋老爷子体检单子上显示了有高血压的毛病,心脏倒暂时没出现什么问题。
“爷爷,医生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宋季秋拿着体检单皱眉。
“知道了知道了。”老爷子乐呵呵,“小秋比上了年纪的人还唠叨。”
老爷子表面不显,心里特别吃这套。包括宋季秋第一次借了宋家的力打徐家的脸他也乐见其成。宋季秋接回来以后,像个飘飘悠悠的浮萍没有安定感,如今肯主动要求些什么,说明宋季秋有了归属感。
宋父在一旁微笑。
许嘉平冷冷望着远处和谐的一家人。
豪门腌臜事多,小三、情妇、私生子不胜枚举,许嘉平曾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家的氛围有多好,爷爷严厉慈爱,父亲沉稳,母亲温柔,他嚣张跋扈,任性到无法无天,却能被无限包容。
当初被捧得有多高,摔下来四分五裂就多痛。
宋家赶他回许家之后,许嘉平的父亲许雄开始还好声好气地对待他,发现他毫无利用价值之后,许雄翻脸,每天不上班只酗酒,酒醉了抓来衣架或者杆子随便什么,骂他废物、贱畜,说他没有享福的命,要他管宋家要钱。等棍子打断了或者许雄累了,再抱着酒瓶睡成死人。
初二那年,许嘉平被许雄打得奄奄一息,拼尽全力想回到宋家见一见原来的家人,谁知道在门口被保安拦下,轻蔑地告诉他,夫人带着小少爷去商场了。
那辆车刚好从他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经过他,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们爱的是宋家亲生的孩子,他许嘉平一个姓许的,他又算什么?
从此以后,许嘉平不再肖想亲情。
他转身往反方向走,绕开宋季秋他们。
宋父却往许嘉平原来在的方向走,敲了敲李医生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宋先生。”李医生朝他点头,“巧了,嘉平刚走。”
宋居安怔愣了片刻:“这么巧。”
“嗯。”
李医生找到许嘉平实际上出于宋居安的授意,许嘉平拒绝了宋家一切的馈赠,宋家放心不下,只能让李医生这个比较容易让许嘉平卸下防备的人不动声色地关心他。
李医生不懂豪门的事,也不想牵扯进去,他只负责治好自己的病人。但许嘉平从小到大但凡有个伤风感冒头疼小症都由他治好,他到底存了长辈关爱的感情,忍不住多嘴一句:
“怎么不把他接回来?”
豪门同时养两个孩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刚知道抱错这件事的时候,丽云得了抑郁症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她说见到嘉平就会想到季秋这些年受过的苦,一个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一个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根本跨不过这道坎,我们没办法,想先把孩子换回来,等丽云缓过来再说。”宋居安沉吟道,“谁知道许家那个父亲,我们给过他多少次机会,结果毁了自己不成还要毁掉孩子。”
这件事李医生倒是有所耳闻,许嘉平的亲生父亲是个混不吝的混子,前两年因为恶性杀人事件入狱。许嘉平一下子沦为杀人犯之子,宋家家风清正,对外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光明正大把许嘉平接回宋家得遭到多少非议。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唉。
李医生叹了一声作孽,对宋居安说:“您放心,我会帮你多留意嘉平的。”
只是身上的伤痛好治,心病却难医。
许嘉平取完药走出医院。
医院前的绿化环境挺好,覆盖了大片的绿植,宋季秋蹲在花坛前,白色卫衣,帽兜垂下来的幅度也柔和,小小一团。
“许嘉平?”
许嘉平本来想默默走开,没想到宋季秋先发现他,转过身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许嘉平停下脚步,扫了一眼宋季秋沾上泥土的手指:“在这儿嚯嚯花花草草?”
宋季秋只笑,眼睛弯起来,抓着一片青翠的三叶草,比夏日枝头的露水更清新。
“你怎么来医院?”宋季秋关切道,观察许嘉平的全身想找到伤口,“受伤了吗?”
“怎么?又想施舍我?”许嘉平刚说出口就有点后悔。
“我没有这个意思。”
许嘉平知道宋季秋没有这个意思。
他对宋季秋的感情很复杂,他当然愧疚于宋季秋替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是当人落入泥沼之中快要活不下去时,必须要有强烈的感情才能赖之生存。
许嘉平想苟且活着,所以他简单又卑劣地把对宋季秋的感情定义成了恨,再顺理成章地曲解他的行为。
恨宋季秋,恨抛弃他的宋家,恨令人窒息的许家。
恨意滋养他的人生,让他不至于夭折在成长路上。
许嘉平想他现在的眼神一定像深夜照不见阴暗角落的小水洼,恶毒、嫉妒一切令人作呕的东西在他的眼里翻涌。
谁知道宋季秋定定看着他,没有回避他的眼睛,举起手里的三叶草挡在他眼前。
眼前一下子多了一片阴影,阴影后面的声音又轻又软:“许嘉平,你看见了吗?”
许嘉平疑惑:“什么?”
宋季秋说:“我挡住你的眼睛,你就看不见光。”
许嘉平问:“你在说什么胡话?”
宋季秋把三叶草移开。
遮蔽的阴翳没了,许嘉平的视线清晰起来,宋季秋的脸庞和身后的光,倒映回他的眼中,好像也有了一道浅浅的光。
宋季秋认真地说:“因为太阳照在你身上,你在发光。”
有光的地方才会有阴影。
所以不要自暴自弃,不要呆在黑暗里,不要老是一个人,不要受伤。
明明有很多人在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