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秋感到意外,再三确认许嘉平的神色不似作伪,他把手攥成拳头,仿佛偷藏松果的小松鼠:“你不准反悔啊。”
许嘉平长而浓密的睫毛敛下来:“不反悔。”
天降大馅饼!
宋季秋咧开嘴笑,梨涡深得像刻上去一般,他清了清嗓子勉强让自己不要忘形:“说好了啊,拉钩。”
许嘉平无奈地笑了一声,勾过他伸出的小拇指:“拉钩。”
负责整件事的警官走过来:“你们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儿。”
宋季秋眼神询问了下许嘉平的意见:“没事,趁早解决了吧,我们现在和你一起去。”
坐上警车后,宋季秋犹豫要不要告诉家里人,他偏头望了眼许嘉平,信息删删打打,最后发到家人群:[我和元林一起去玩啦,今晚可能去元林家里住,不要担心。]
然后简单明了地通知元林:[今晚我在你家住,不要问为什么,明天和你解释。]
思来想去,还是暂时不要让许嘉平和家里人碰面更好,他好不容易缓和点关系,
上回抓他们回来的刘警官恰好也在,宋季秋极易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他马上认了出来:“怎么啦?”
宋季秋诚恳道:“做好人好事不成,来找警察叔叔做主了。”
刘警官视线越到后头的身影,瞧见许嘉平:“哟,能让你伤那么重,看来事情挺麻烦。”
由于两位是完美受害人,警察带他们简单做了笔录就把他们放出来,宋季秋闲得发慌,摆弄起手机,模样看上去格外虔诚。
许嘉平好奇望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英语单词,宋季秋还背得飞快,他多看几眼都觉得头晕。
他默默收回视线,腿太长无处安放,坐得很不舒服,他闲散地伸直,不小心把脚边的空易拉罐咕噜噜踢远。
宋季秋似乎已经进入无我之境,眼皮抬都不抬。
许嘉平舌头顶了下腮,起身弯腰捞过易拉罐投进垃圾桶再坐下。
“宋季秋。”他说,“我有点渴了。”
“嗯?”宋季秋抬起头,迷茫了几秒钟,乖乖站起来到饮水机旁接来两杯水,递一杯给许嘉平,“给你。”
“谢谢。”许嘉平接过,睨了眼手机屏幕,“真是好学生,走到哪里都没忘记学习。”
“习惯了。”宋季秋耸耸肩,不以为意。
许嘉平露出探究的神色:“习惯什么。”
宋季秋把手机按下息屏键,暗下来的黑色屏幕反射他正在思索的脸庞:“通过学习获得想要的?”
许雄把他抱回来以后压根不管,他从小靠着百家饭饥一顿饱一顿长大。人生前十几年里困顿不堪,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出路似乎只有努力学习,考上理想中的学校,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这东西刻进了骨子里,回到宋家有了优渥的环境也不能阻止他的努力。
宋季秋讲话的时候身上仿佛有光,充满温软的希望。
许嘉平好像被刺痛一般,不敢再看他。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途径。”宋季秋笑了笑,偏头注视身边的人,“许嘉平,我们都会有很好的未来。”
类似的话许嘉平不止听过数次,但由宋季秋说出,他竟然不想反驳,甚至有了一种自己真的会有未来的错觉。
“他对你好吗?”许嘉平仰起头,警察局的白炽灯亮到刺眼,他眯起眼睛。
不说细说名字,宋季秋也明白他说的是许雄。
许雄对待他像对待个陌生人,不理不问,宋季秋小时疑惑过为什么别家父亲那么慈爱,于是伸手向许雄想讨个拥抱,结果被许雄嫌恶地推开。后来知道真相后他想,也许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宋季秋不是许雄的亲儿子,所以才如此冷漠。
宋季秋不置可否,反问:“他对你好吗?”
许雄是个恶人,但许嘉平总归是他亲生孩子,虎毒不食子,应该不会太差,而且这么多年光听见许嘉平又在哪儿打架受伤的消息,却没听说许雄和许嘉平之间有什么问题。
果然,许嘉平抿唇,平静地盯着灯光,喉结滚了滚:“还行。”
宋季秋听了笑起来。
在他眼里许嘉平值得全世界的温柔以待。
“你以后想去哪儿上大学?”趁着气氛不错,宋季秋随便找了个话题。
一只飞蛾撞上发热的灯管,响起噼里啪啦的灼烧声。
许嘉平语气一如既往的不耐烦,但不知是不是夜色的衬托,竟显出了点纵容和无奈:“我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个问题?”
“当然能啦。”宋季秋没有被许嘉平的敷衍打倒。
许嘉平上辈子算无遗策,号称“点金手”,但凡许嘉平看重的事实证明以后都会身价狂涨,宋季秋格外羡慕对方好使的脑子。
“没有上大学,想去哪儿旅游也可以。”他兴致勃勃地补充道,“A城怎么样?”
他上辈子就上了A城的A大,现在可劲想把许嘉平忽悠去。
许嘉平知道宋季秋内里的意思。
A城是首都,宋季秋的成绩肯定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
然后再远点的将来宋季秋可能东京、巴黎全世界飞。而他也许窝在警局或者地下室,当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太远了。”许嘉平说。
未来是不忍细想的存在,时刻提醒他和他之间深刻的沟壑。
许嘉平闭上眼,眼帘遮住过分晃眼的灯光和宋季秋关切的眼神与将说的对话,按住又开始发作疼痛的伤口。
“我困了。”
“哦。”宋季秋乖乖应答,不作他想,轻轻把许嘉平受伤的那只手搭上扶杆,让他姿势更舒服一些。
许嘉平的手指微不可查动了动,呼吸平缓,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好像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