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就这么拉着。”何医生说,“你好久没晒过太阳了吧?”
林沒揉了揉脸,道:“疼得饭都吃不进。”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病患,我会说不要藐视生命,你如今面对的这些是你藐视它的代价。既然前面那些年不容易,你更应该努力把未来过得更好点,而不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何医生看向摆在窗台边上的玫瑰,开了有一段时间了,还在与窗外复苏的花草争奇斗艳,不见要凋谢的苗头,该是林沒之前往里面喂了药片。他道:“唉,回去和你的主治医生没法交代。身带任务地过来,什么进展也没有地回去。”
为了躲开那些让自己变丑的副作用,逃避被治疗,宁可在头痛和低沉中苦苦煎熬,这像是个神经病,可就算是神经病,也是个爱美的美丽神经病。
谁不喜欢美呢?
何况是拥有比常人更加光鲜亮丽容颜的林沒,让生性高傲的人接受平庸是件很难的事情,让他看着自己慢慢失去原本模样变得丑陋,太过于残忍,反倒会有难以估计的负面效果。
吃过晚饭,林沒去洗了澡,镜子里的自己完全是陌生的模样,他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伤痕已经褪得差不多了,转而再掐了下自己的脸,一点肉都没有。漂亮的眼睛下面有片淡淡的青色,满身是病恹恹的气息。
今天林沒翻来覆去没睡着,在半夜里都觉得疼。
到了后半夜,他抓着枕头崩溃地抵住床头,骂了句脏话想要捂住自己的脑袋,护士说:“是一片止痛药!林沒?林沒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沒挥开药片,抗拒得非常厉害,嘴上说着拒绝的话语,到最后发狠道:“再让我吃我马上去死!”
护工们摁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至于弄伤自己,值夜班的医生说药物副作用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很小,对长久来说是有好处的,要林沒权衡利弊。林沒不假思索地说:“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接受,我不要。”
他倔强地这么日复一日硬着头皮扛过去,混乱中病房那扇门关了又开,有人摁着他的肩膀说:“吃一次会怎么样?只吃这一次,好不好?”
林沒脸上出了一层薄汗,湿漉漉的。他胸膛起伏着,撑起单薄的衣衫:“会比死还难受,谢在苑,要我命我现在就给你,别他妈给我搞这些。”
谢在苑道:“谁要你的命,我看是你想要我的命。”
林沒艰难地挣开眼睛,那双眼睛上好像浮着层水汽,在他开口之前,谢在苑率先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可带起了他的全身颤栗。
原先林沒的手腕被几股力气制住,握得他很疼,此刻回过神来,只有谢在苑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护工、护士还有医生们都走了。
苍白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回,林沒的目光涣散着,不断挣动要躲开谢在苑。见谢在苑伸手要把灯关掉,尖叫道:“不要关灯!疼。”
疼和光线没什么联系,但谢在苑还是停下了动作,林沒一会要推开谢在苑,一会又抓着他的后背,用力到隔着层西装衣料都能觉得痛。
林沒紧紧抱着他,导致谢在苑想把他放回床上,只好跟着他一起躺在床上,林沒这会疼得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掉眼泪,谢在苑想去抽张纸巾给他擦掉,他刚一动身,便被林沒抱得更紧,好像要和谢在苑融为一体似的。
这样的亲密并没让谢在苑感到开心,林沒无意识流出的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谢在苑觉得自己被那温热透明的液体灼伤。
“谢在苑。”
林沒拎着谢在苑的衣服,手把衣领弄得乱糟糟的,把头埋在谢在苑身上,痛感稍微减轻了些,终于让他有力气再次开口:“我他妈的痛得要死。”
谢在苑用指腹抹去他的泪水,道:“不要说傻话。”
“你知道有多疼吗?”林沒抬起头,看着他。
谢在苑看着林沒发红的眼睛,愣了愣,转而摸过他的头发,道:“要是可以,我很想替你疼。”
“你对我不好。”林沒牙齿打颤。
“是,我不好。”
林沒还没缓过来,疼得眼前景象全部都在扭曲,天旋地转之间他很想吐,可只能干呕咳嗽,被谢在苑很轻地拍着背。
谢在苑不会照顾人,动作很笨拙,生怕拍重了会让林沒吃痛,林沒太瘦了,在他怀里就像抱着一把骨头,再用力点好像要散架。
其实林沒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安抚,把脑袋蹭在谢在苑肩头,到最后咬住他,似乎要通过自己的牙齿,去发泄积攒了七年的所有情绪。
偏偏这些还不能被说成自作多情活该如此——因为谢在苑说过是爱他的。
谢在苑没推开他,无声接受对方那些为他而产生的愉快、思念、惶恐,还有几乎把他自己吞噬的恨意。
恨意太多,谢在苑只感受到了他的恨,但还是抱住了他,轻轻地拍林沒那因紧张而弓起的脊背,感觉到林沒放松了点,然后揉着他发红的细瘦手腕,说:“不怕了,宝贝。我们不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