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他隐约感觉有个人把自己从凉透了的浴缸里拉了出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又陷入了柔软的冰冷之中,像是整个人埋进了雪里一样。
“喂?打点钱过来。”
是谁在他头顶说话?好冷,为什么这么冷。
“要钱买药啊!这小孩发烧烧傻了,现在都开始说梦话了,嘟囔着冷呢。”
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人声没错,他迷茫地睁开眼,却看见了这辈子他最不愿回想的一幕。
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不知道哪里带来的光,照出来一双白底的布鞋,正悬在他的头顶,往上看是一个女人直挺挺的身体,悬挂在空中,可那一张脸却低下头来,苍白如纸异常光滑,双唇却鲜艳似血,黑洞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极了一个吊在房梁之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尸体但却毫无借力,那瘦弱的身体就这样出现在了房间的中央,双瞳诡异地看着他。关键是周围还诡异的响起水滴落在地上的嘀嗒声,又或许并不是血滴。
“啊!——鬼啊!——”他连跑带爬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一脚还没踩上地面另一脚就着急地迈了出去,就这样摔在地上直不起腰。
一只带着寒冷温度的双手爬上他的脊背。激得他一个鲤鱼打挺硬是靠着膝盖站了起来。可左脚刚一碰上地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掌和小腿居然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喂,小屁孩,有没有礼貌啊。”一个无奈的女声从他头顶传来。
啪嗒一声,周围一切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是他原本待着的那家酒店。而自己身后那人,也不过是个穿着黑裙子画了一个妆的女人,一手放在灯的开关上,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一脸无语的样子。
他还惊魂未定,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烧傻了吧?”女人把双手附在他的额头,是人类的体温,但有些冰凉:“胡卿让我来照顾你的。”
窗外的雪突然就下大了,被狂风吹得胡乱拍打着窗户。他突然就感觉自己三魂七魄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呼吸一下子就通畅了。
“……”发现自己把别人当成女鬼,让他尴尬的抬不起头,蹲在地上揉着脱臼的脚腕。
女人也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说了声忍住后,双手覆盖他干瘦的脚踝,一阵剧痛传来,他的脚掌复原了。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贾策,我叫贾策。他心里想。
也许是还不习惯这个名字又或者出于什么心理,他念起来有些磕磕巴巴。
“哦,贾策。”女人一脸突然想起来的表情喃喃道:“最近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才几百年的事我就忘记了。”
女人站直身子把他拉起来:“你先睡一会,我去给你买药,你发烧了。”
贾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四肢十分冰凉,但脑袋又胀又热。他看着女人低头摆弄手机的样子,有些试探地问了句:“她什么时候来接我?”
女人摇了摇头:“你先安心住吧,总会有人来接你的。”
他重新躺在床上,脑袋像火烧一样,困意一波一波涌来,但他不太敢睡,害怕下一次睁眼又是什么恐怖的画面。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在女人临走前请她帮忙拉开了窗帘,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深夜。雪在窗上结成薄薄的一层雾,让他始终看不清外面的夜景,只有模糊的霓虹灯的影子。他终究是抵抗不住病体的虚弱,还是睡了过去。
我睡了太久了。他心想。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变成了流浪猫,天天蹲在一个小纸箱里看着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那种孤单感是非常恐怖的,在日暮沉沉的时候,你不知道黑暗里会冒出什么,是爱你的人步履蹒跚,还是恐怖的命运捷足先登。胆小的他迫切想逃离这一切,渴望有个人能将他带走,给予他爱和温暖。
冬天很快来了,天上下起了飘飘洒洒的雪,几乎快盖住了他这只可怜的小猫,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把自己捧了出来,它正想抬头看看是谁那么好心,突然就浑身燥热,难耐地让他忍不住发出□□。
身体被从闷热的被子里解救出来,温热的水灌进嘴里拯救了干涸的口腔,一口又一口他几乎不愿停止吸吮杯中温水。
“张嘴,吃药。”这道声音一响起,他就感觉原本因为不安和难耐而胡乱躁动的心脏瞬间就安稳了下来。是胡卿,她回来了。
怀里的男孩乖顺的吞下了药,一直紧锁的眉头也终于松开。胡卿想了想,点开一个聊天框,编辑消息发了出去。
不一会,对面传来回复。胡卿开始轻拍他的背:“睡吧,我就在这。”
他这才从自己刚刚的梦境里抽离出来,只觉得双眼干涩,听了女人的话又乖乖合上眼睛。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贪婪的,借着自己现在是病人就开始耍赖,主动圈起那人的脖子,把身体贴得更紧去寻找能让他感到舒服的温度。
“……”胡卿身体有些僵硬:“睡吧。”
“什么时候到家?”男孩轻声嘟囔着。他太害怕了,害怕这一切还是自己做的梦。
“想回家吗?”耳边那人轻声细语的,似乎是怕把自己吵醒。
想,我太想回家了。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希望有能够天天见面的,关心我的家人,不需要生活过得多奢侈,有人爱我就好了……
胡卿听到了他的低声呢喃。“我想要家人,我想要爱。”
怀里的男孩身体慢慢软了下来,原本紧紧环住她脖子的双臂也垂下,落在一边。胡卿轻轻提起来看,明明只是个小孩但手指却因为得不到足够的保暖而冻得开裂,因为发烧而发红。她又检查起其他地方,发现只有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皲裂,其他地方都还好,就是太瘦了,抱起来骨头硌得慌。
“会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