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退亲的事情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赵小鱼来过李家,后面为了还钱又陆陆续续来过几次,一路找过去并不难。
“就是那家了。”赵小鱼指着前面破败的院子道。
李家的房子是泥土混合细草垒的,年生太久,有些地方已经垮了,草檐下只露出一个个黑漆漆的大洞。院子里的篱笆东倒西歪,有一块没一块的,上面爬满了牵牛的藤蔓。屋前的鸡笼上面都是鸡屎,一只母鸡孤零零的蹲在里面,一个小孩正拿着破碗喂鸡。
看见赵小鱼,李狗儿似乎挺高兴的,喊了几声,黑漆漆的屋里出来一个年纪较大的阿么。
“坐吧。”刘阿么指着院子里的小破凳子道,又对着李狗儿道,“去地里把你爹叫回来。”
李狗儿答应一声,就跑了。他瘦巴巴的,跑得却挺快,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刘阿么的头发已经花白了,黑黄的脸上沟壑纵横,满是生活的愁苦。一双粗糙的大手上都是老茧,手指上的泥渍已经深深陷进了指缝中。
李家以前的日子并没有这么穷,可是他们的大儿子李成才生来就有心疾,常年吃药,才把整个家生生拖垮了。当年大夫都说他活不过二十,李家两口子不肯认命,请了个道姑说要冲喜,算好了八字用三两六钱定了赵小鱼。
然而李成才还是死了,他们知道这事怪不得赵小鱼,聘礼也不该要回来。可以说他们为了冲喜生生毁了赵小鱼的人生,这点子聘礼根本补偿不了。可是家里欠了那么多债,不要聘礼一家子都要被债主逼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撕下脸皮不要了,狠心跟赵家闹。
很快,李老爹和李狗儿都回来,两边重新坐下,沉默了半晌。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两边都干巴巴的无话可说,也不用客套什么了,赵小鱼直接道,“还差二两,我有三个月没有还钱,就是二两并六十文,没错吧?”
李老爹点头。
“今天我都带来了,你把借据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你们等等。”刘阿么站起身,进屋拿借据去了。
一手银子,一手借据交换。赵小鱼拿过借据仔细看了,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可是学过自己的名字,这歪歪扭扭的字确实是他自己写的。
赵小鱼又递给原野,原野点点头。
“既然没事我们就先走了。”原野道。
说完也没等李家老两口回应,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小鱼哥哥!”走了没多远,李狗儿突然从后面追了过来。
听见叫声,两人都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李狗儿。
李狗儿明亮的眼睛看着赵小鱼,道“小鱼哥哥,我、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赵小鱼沉默了,李家带给他的,是铺天盖地的流言和绝望。他也不知道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连村子里的鳏夫都不愿意娶他。他疯狂地找活儿干,别人不愿意接的活计,不管多脏多累,他都愿意做。阿姆的谩骂不算什么,爹一直沉默,他眼里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赵小鱼不懂,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日子就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
李狗儿还小,赵小鱼没法迁怒他,可他也不想再和李家人来往。他摇摇头,在李狗儿失望的目光中道,“别来找我,以后遇上了,我也会当做不认识你们……”
看着两人的背影,李狗儿咬紧了嘴唇。他已经十岁了,村里人喜欢说闲话,耳濡目染之下,一些事情是知道的。赵小鱼一直对他很友善,他哥哥死了以后,他就把赵小鱼当做自己的哥哥。爹和阿姆做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等他长大了,能挣钱了,他就可以照顾他,补偿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