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风自带凉意,吹过这分外寂静的一处无人角落。
不一小会儿,有人脚步轻轻,转过长廊,走回屋门口。
凝望着那黑漆漆不见烛影摇晃的屋子,吴林从袖口摸出那一把小小的钥匙,悄然走向门口。
吴林原先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将钥匙摸出来,万幸如今天黑灯暗,那女工对她也不设防,她才能趁着说话的功夫,悄悄将手伸向她外衣的袋子里。
待见完魏亦明之后,她再回厢房去假意吃一番酒,趁机将这钥匙随意放在那女工身边,提醒她不要落下东西,那这件事,便算是圆过去了。
“咔嚓”两下,那锁应声被打开,吴林手腕一绕,将它从门上取下。
“吱呀”一声,那门因着失去了锁,开了个小缝。
吴林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一眼身后无人的院子,随即伸手轻推开门,迈进去半个身子。
黑,当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屋外尚有月光,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吴林的双眼尚未适应,耳畔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点微弱的声音。
是一阵轻声呼吸,那一点温热的气息似是落在了她的发梢,叫她察觉到了。
她想要转身回头去看一眼。
只是下一刻,脖颈间陡然间多了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有人抵着利器站在她身侧,像是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动。”
身后的人冷声道。
吴林用余光打量了下空旷的房间,随即淡淡地回答道:“我不动。”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愣了一瞬,随即缓缓放下那抵着她脖颈的利器,半晌后才轻声问一句:“吴林?”
知道他已然是认出了自己,吴林轻笑着颔首道:“是我,我来找你了。”
不过一刻的功夫,屋里点上了灯,有明亮的烛光将阴冷的屋子照暖了半边。
吴林坐在椅子上,看着魏亦明低垂着头站在烛台边剪着那烛芯,他像是瘦了些,脸上苍白无色,身上的香味也淡了不少,但好在精神状态尚可,甚至要比她考县试那一天见到时的,还要好一些。
注意到吴林向他投来的视线,魏亦明眼睫毛轻颤一下,随即轻皱着眉抬眼看她:“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受没受伤,状况如何。”
吴林扶着下巴回他一句。
放下手中那把剪烛芯的剪子,魏亦明转身,抬眸打量一下如今的吴林,只见她身上穿着身陈家布庄女工才穿的灰色粗布衣,轻皱一下眉,随即开口问道:“我方才还没问呢,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我从贡院出来后,知道你被陈家女君带走了,因此想了办法进来,把门外的看守骗去喝酒了,这才能进来的。”
她说话倒是简短,可魏亦明听着,不由一怔,抿唇不语,垂眼凝眉望向她。
他被带走时,贡院外自是没人认识他,她到底要花多大的功夫才能打听到他如今在何处?又要费多大的劲走进布庄,支开屋外的人,才能走进这间屋子里?
魏亦明并不能想象得到她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这过程必然是十分艰辛,不由得侧过身避开吴林的视线,低着头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是真的因为要来找他,才会如此煞费苦心吗?
如今又真的有人会为了找到他,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吗?
“何必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亦明自己都有些不理解,转回身望着吴林,眼眸微颤,像是泛起层层涟漪的清澈湖水,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如一阵微风,飘过之后便是了无痕迹。
“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所以我才会进来,试图找机会将你带走。”
吴林起身正视着他。
她也从未想过从来都不关心他人闲事的自己会为了一个人如此费尽心机。
这个人私藏卖身契,抛头露面的卖帕子,带着伤也没日没夜的绣东西,那都是为了一件事,就是好好活着。
他渴望自由,渴望不畏人言,不再卑躬屈膝地讨好别人的生活。
魏亦明一直在努力,他都快要做到了,吴林早已与他约定,他伤好的时候,便放他去外头,重新开始。
吴林见过了他的努力与挣扎,也看到了他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她也希望他以他喜欢的方式活着,她便这么不辞辛苦地来了。
魏亦明琥珀色的眸子在烛火下闪着点微弱的光,他知道这事很难,因而并不完全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到,可嘴上却重复着她的话语。
“你要找机会带我走?”
吴林点点头。
“对,带你回去,自由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