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檐下挂着盏灯泡,照着桌上的杯盘盏碟,有几盘菜黑糊糊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秋禾尝了尝,太咸,就再也不伸筷子了。好在有一盘腌黄瓜尚算可口,配着温热的绿豆稀饭,把秋禾吃出一头汗来。
本着要尽快和外公熟悉起来的良好愿望,他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到镇上后的奇遇告诉了沈宝成。说到树下遇到的松鼠,不免大惊小怪了一番。
沈宝成显然奉行食不言睡不语,在饭桌上话语很少,听秋禾说完,才开口道:“车站旁边开超市的,是你花娘娘。”
秋禾点点头,一边回味花娘娘这种奇怪的称谓,一边又想起那个叫白川的男孩子,心里便涌上一点小小的气恼,“外公,你跟隔壁那个叫白川的家伙熟悉么?”
沈宝成抬头看他一眼。秋禾热得脸色白里带粉,头发汗湿了,一绺绺搭在前额上,眼睛里是愤愤的神气。
秋禾便告状:“他怎么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
“他跟不熟的人都这样。”沈宝成停了一会儿,又忽然郑重其事地说:“你一个人的时候,别往山里钻。”
秋禾乖乖点头,却又问:“为什么?”
“山里有熊。”
秋禾大为惊奇:“真的?您看到过吗?什么样的熊?镇上有人被咬伤过?”
“熊不到镇上来。”沈宝成看看秋禾已经搁下的碗筷,问:“不吃了?”
“我吃好了。”秋禾没注意到沈宝成失望的神情,全副身心都挂在熊身上,觉得要搞清楚此事,保住小命要紧,又问:“山里熊多吗?真的不会跑到镇上来?”
“嗯,”沈宝成开始拾掇碗筷,看秋禾要帮忙端菜,回头说:“坐了老远的车,早点洗了澡去睡。”
“啊?”
秋禾惊呆了,看看手表,才刚八点。往常这个时候,他还龙精虎猛着呢。他难以置信地问:“这、这么早就睡?”
“睡不着就看一会儿电视。”沈宝成把小桌搬进厨房,又端出个带盖的小锅,拿了手电筒往外走,
“你先洗了睡,我到镇上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秋禾便站在院门口,目送外公端着菜先拐去隔壁,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的锅不见了。之后那一道手电的亮光一直照着他往镇上去了。
等沈宝成走远,秋禾便转回房里,把手机换了另一张电话卡,给沈琳打了电话。
沈琳已然是等得万分心焦,一听到秋禾的声音,立刻连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秋禾便把下午的经历一一告诉了他娘,沈琳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秋禾想起那一桌菜,虽说不好吃,不可否认那也是一片心意,“沈石榴同学,你不回来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外公炖了好大一锅排骨,还准备了一桌菜!可惜你吃不到了。”
“切!他炒菜什么样我又不是没见过!”沈琳嗤笑道:“再说了,我要是回去了,等着咱俩的不定就是一顿棍子!”
秋禾:“你俩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就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吗?”
“泯不了,哪那么容易泯?”沈琳沉默片刻,又道:“等着我啊,我看能不能把公司的业务都转到县城来。到时候你身体说不定也好一点,我们到县城买套房。实在不行你到县里一中去上学算了,一中的升学率还行!”
娘儿俩又聊了半个小时。等挂了电话,秋禾把屋子里的电灯都扯亮了,挨个房间看了看。
正房中间是堂屋,里面是柜子电视,现在则多了一台冰箱。两旁是卧房,左边住他,右边那间外公住着。东厢除了厨房,还连着间烤火房,因为是夏天,风炉和烟囱上落了一层灰。西厢是杂物房,一边堆了些农具,另一边扯了根铁丝,挂着毛巾。地上靠墙放着两个新盆子,显然是买给他用的。
没有喷头和热水器,自然洗不成淋浴,秋禾从厨房的铁锅里打了热水,四处看了看。他到底不愿意站在院子里洗,于是端过西厢房里来。
他把衣服脱下来,挂在铁丝上,脱到一半,发现厢房里还有一扇窗户,且没装帘子。从窗里往外看,隔着一米远就是一堵墙,大约正对着隔壁家的厢房。
秋禾估计这是两所房子间的夹巷,不会有人经过,便放下心来,继续脱了衣服洗澡。
边洗边想,这不行,太不方便了!好孬得哄外公装个淋浴。
不过,看犟老头对沈琳买来的电器那么排斥,只怕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面又想到,要想在外公家弄个淋浴房,恐怕连下水系统都得重新设计,实在令人苦恼。正想得入神,长叹了一声,忽然听到墙外霍浪一声响,象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谁?”
秋禾惊了一下,咋着嗓子,朝窗外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
他拿毛巾胡乱缠在腰间,打开窗户朝外望。
外面夹巷不足一米宽,黑沉沉的空无一人。灯光照在对面墙上,一只壁虎探头探脑地爬了过去。
莫非是熊?
秋禾想到这个,顿时觉得后背一片冰凉,不由害怕起来。正准备关窗户,突然看见墙根下躺着一个反光的金属物件,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锅盖。
那锅盖还有些眼熟,很象是外公端去隔壁家的那只。
他满腹狐疑,正打算关窗,忽见两条长腿从斜对面的墙里伸了出来,随后白川出现在狭窄的夹巷里。
他手拿一个没盖的锅子,默默走过来,弯腰把地上的盖子捡了起来,连盖带锅递给秋禾,面无表情地说:“给。”
秋禾:……
白川把锅子塞给秋禾,转身就走。只见他走了两步,一撩长腿,跟跨过一道门槛似的,毫不费力地跨进墙里不见了。
秋禾这才发现,那里有一扇他们家厢房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