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成晚上回家,才知道白天打架的事。秋禾半带炫耀地给外公讲了自己英雄救美的事迹,本以为无论如何都要得一句“想不到秋禾也是条汉子”,哪晓得沈宝成听了,闷不作声,脸上神情很是凝重。
沈宝成转身就去了白川家,两人在院子里嘀咕了半天,回了家后,又去镇上找他的老伙计们一一致谢。直到两人坐上桌吃饭时,他才郑重对秋禾说:“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你躲着,在旁边打电话叫个人就行,你别上。”
“那怎么行?”秋禾刚体验了人生第一架,自信心爆棚,闻言扬起了眉,“剃头的刘爷爷都赶来帮忙,我好孬也是个爷们,怎么能往后缩?”
“讲打架,你刘爷爷一个能顶你仨。你轻骨头嫩肉的,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万一磕着碰着哪儿了,我怎么跟人交代?”老头子一脸的心有余悸。
“你太小看人了!我有的是力气!”秋禾挽起袖子,憋着一股劲儿给外公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结果沈宝成瞟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状似无意地把自己袖子往上挽了挽。
秋禾看看外公胳膊上那几块腱子肉,又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顿时偃旗息鼓,努力扒饭。同时很不服气地想,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就开始锻炼身体,不然连老头子都敢嘲笑自己。
沈宝成从山上回来时,带了半篮毛栗子,圆溜溜的,象刺猬一样长满尖刺。饭后他坐在檐下,把外壳剥开,秋禾才知道里面包的是板栗。
第二天有集市,沈宝成很早就出门,买了两只鸡,宰杀干净放在家里,便又出了门。上午,秋禾搬着把小竹椅坐在院子里,接着剥板栗。他正用刀砍一只毛栗子壳,就听西厢房里一声轻响,林白川进来了。
秋禾头也不回地继续把壳砍开,再小心翼翼从里面挖板栗,手被尖刺戳了好几次,不时丝丝抽冷气。林白川也不帮忙,蹲在旁边袖手旁观,看了一会儿评价道:“笨!”
秋禾对他怒目而视,只见林白川从容起身,把一只毛栗子扒拉到脚下,用鞋底一踩一蹍,栗壳裂开,露出里头的果实来。
他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站着,一会儿功夫,就把那堆板栗都碾开了。然后他挑衅地看一眼秋禾,蹲下来开始择果实。
秋禾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气愤地说:“谁叫你脚大!”
不仅脚大,力气也大,这要换成秋禾,估计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碾不碎一个。
两人捡着栗子,白川问:“脚还疼么?”
昨晚听说秋禾崴的那只脚使了力,沈宝成拿手沾白酒,在他脚腕处擂了半天,疼得他哭爹喊娘,眼泪都下来了,这会儿被白川一问,秋禾猜他肯定也听到了动静,顿时觉得很没有面子。
“外公说,我打架就是个累赘!”他悻悻地咕哝。
“没有!帮我很大忙!”白川说。
秋禾看他说得诚心实意,瞬间心里舒服了。觉得外公不是当事人,昨晚的话不符合客观实际。
两人在院子里剥出了一大盘板栗肉,秋禾便问:“你会用柴禾灶么?会的话中午咱俩一起做饭,我做板栗炒鸡给你吃!”
乡下用的是柴禾灶,如何把柴在灶膛里架起来有诸多讲究,秋禾摸索过两次,仍然经常把火烧熄,所以他平时的午餐只能靠微波炉。所幸白川对烧火很娴熟,于是一个在灶下送火,一个掌勺,做了顿午饭出来。
桌上清清爽爽四个菜。炒虎皮青椒,腊肠炒蒜苗,西红柿鸡蛋,外加一大钵子炖得烂烂的板栗烧鸡。
秋禾给外公留了一份鸡肉,两人坐到桌前开吃。
白川吃饭过程中一语不发,极其严肃认真。吃鸡的时候,每根骨头都吮得干干净净。也不见他如何狼吞虎咽,可秋禾一碗饭才吃了一点尖,他的碗就见了底。等要添第二次饭时,秋禾站起来给他换了个盛汤的大碗,说:“你干脆用这个。”
白川点头,用那个海碗盛了满碗的饭,吃完后才得了空,抬起头表扬秋禾:“菜很香!”
他看秋禾已经没吃了,又皱眉说:“你吃得好少!”
秋禾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很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厨艺不是吹,当属凉石镇头一名。他一手托腮,朝着他笑:“我早饭吃多了,本来就不饿,你吃吧,把菜都吃完。”
结果白川不仅把菜吃光了,把饭也吃光了。秋禾烧了一大锅饭,本来是预备留到晚上的。
吃完后,秋禾看他意犹未尽,问:“吃饱了吗?”
白川点头:“还行。”
——那就说明还没吃饱。秋禾又站起身,和了白面,给白川下了一海碗面疙瘩汤,起锅后搁上小葱和香油。这回,白川连汤都喝干净了。
放下碗,他抹抹嘴说:“好吃!”
秋禾瞠目结舌,这饭量也太可观了,他不由想起一句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正准备取笑他两句,秋禾心里忽而涌上一丝酸涩,想到白川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里,除了外公和他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人给他做饭。看他中午吃得这么香,估计平时吃饭也多是混一顿算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