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霍松声从羽花楼出来才没多久便又回去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左右林霰还没睡,便将林霰一并拖来。
方才那顿饭霍松声还没怎么吃便被打断,他重新点菜,询问林霰说:“先生爱吃什么?”
林霰口腹之欲很浅,回说:“将军点自己爱吃的就好,我不饿。”
“那么瘦还不吃饭?”霍松声看了他一眼,叫了几个大荤。
林霰脸色隐约发白:“公子,我们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而且我不吃肉。”
都病成这样了还挑食,难怪瘦得离谱。
霍松声去掉两个肉:“清炒虾仁,蒸桂花鱼,这总能吃吧?”
林霰点了点头。
霍松声把食谱还给小二,还是窗边的位置,雨停过后空气清新,风将林霰身上淡淡的香味卷到霍松声这边来。
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儿似乎在哪闻过。
霍松声随口问道:“先生用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林霰轻掠起目光,说:“随便调的,下次再闻便不是这个味道了。”
霍松声提起茶壶给林霰倒水,林霰伸了手过来:“我自己来。”
霍松声挡住他:“先生待人总是这么客气吗?”
林霰顿了顿,正要将手收回,听霍松声笑着说了一句:“这么客气显得人很假,先生觉得呢?”
林霰指尖一蜷,默默坐了回去。他有点想咳嗽,但忍住了,所以眉头皱得很紧。
霍松声给林霰倒好茶,推到他面前:“趁热喝。”
深秋季节,又下过雨,天气其实很冷了。
羽花楼内的装饰都是上等好物,终日烧着地龙,手笔极大。
霍松声进来便觉得热,脱掉披风搭在身后:“先生不热吗?”
林霰甚至捧着茶杯暖手,看起来非常怕冷。他的指尖在室内都红彤彤的,像是受不住风吹。
霍松声看见了,于是抬手关上了窗。
俩人没什么话好说,霍松声若不开口,林霰多半不会主动交谈,聊天也是霍松声问,林霰说,遇到他不想说的便用沉默代替,这要放在别人身上得是如坐针毡,霍松声和林霰倒像是很适应这种微妙的气氛。
菜上来了,霍松声给林霰递了双筷子。
他看见林霰起初是用右手拿筷子,用了一会后便换到了左手。
林霰左手筷功很不错,夹菜很稳,霍松声便多看了两眼,才发现对方用左手拿筷子是因为右手手腕绑了一圈白色纱布,那是受了伤。
霍松声这个罪魁祸首就坐在这里,倒也不觉得有几分歉疚,他招呼来店小二,让人送把勺子过来。
林霰是个聪明人,对于霍松声突发而来的善心没有任何表态,勺子拿来了他就用,神色淡淡的,恍若不知霍松声此行目的,仅仅是单纯来吃个饭。
霍松声留了一只眼睛在林霰身上,发现他食量确实不大,爱吃虾和绿叶菜,鱼也碰,但不如虾吃得多。
霍松声又让人上了一盘油爆虾,等虾子端上来,他拿起一只剥壳,状似随意道:“先生怎么不问问我,这么晚拉你出来做什么?”
林霰差不多饱了,停下筷子,丝毫没有好奇心:“公子自有公子的理由。”
“嗯。”霍松声点点头,实话实说,“我带你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林霰目光坦荡:“公子为何认为我会知晓此事。”
“不知道。”霍松声颇像个无赖,“直觉啊,我看你不像好人,坏事和坏人往往同时出现,你也别怪我多想。”
霍松声擅长笑着说出带刺的话,林霰也擅长不接招。
霍松声剥完虾,将它放到林霰碗里:“若我说错了,先生不要计较,这就当是我向先生赔的不是。”
林霰垂下眼,用勺子捞起虾仁吃掉,算是接受霍松声的道歉。
霍松声剥完一只接着剥第二只,这个时辰了,酒楼里依然满座,说话声不绝于耳。
“先生,你帮我分析分析,按李暮锦所言,如若羽花楼和踏春楼真的在做某种不可告人的营生,燕康为什么还会冒着秘密泄露的危险,放李暮锦回去?”
林霰用热手巾细细擦着手,闻言说道:“燕康是遂州知府,在这里只手遮天,自然不会害怕一介女流走漏风声。”
“他确实不用怕这个,坐到知府这个位置,看人命早已轻贱,燕康大可以直接杀了她,还能省去很多麻烦。”
林霰看着霍松声递过来的第二只虾,用碗接住:“那公子以为呢,燕康为什么留下这个麻烦,没有灭口?”
霍松声又在剥第三只,他笑了声:“不是我在向先生请教么,这虾可不是白剥的。”
都说吃人嘴短,林霰吃了霍松声一只虾,便要回答他的问题。
林霰停顿片刻,说道:“愧疚吧。”
这观点新奇,霍松声放第三只虾在林霰碗里:“愧疚?”
林霰说:“公子也说,遂州知府地位很高,燕康有千百种解决麻烦的方式,放一个神智清醒的李暮锦回去无疑是最不高明的一种。可即便有风险,他还是这么做了,说明他不想杀死李暮锦,至于原因,我只能想到愧疚这一个理由。”
霍松声擦了擦手:“一个是朝中高官,一个是普通民女,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能有什么原因,让燕康对李暮锦产生愧疚之情呢。”
林霰没再回答,而是朝旁边看了一眼。
霍松声勾起唇角,擦净的手忽然端起林霰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先生,看什么呢。”
林霰身体的僵硬非常明显,霍松声觉得很有意思,转过林霰的脸之后也没松手,而是托着他的下巴往前带了带,接着自己也凑上去:“你紧张?”
俩人距离不断缩短,林霰撑住桌子,抓了下霍松声的手腕。
“嘘。”霍松声声音压低,警告般对林霰说,“不要乱看,小心被坏人捉走。”
说完,他松开手,往桌上看了看:“虾子吃完,然后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