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声应了声,不知林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前年西海海寇猖獗,驻守西海的海防卫恶战半年险些失守,皇上便将我派去协战。”
海防卫是大历专为四海防线建立的军队,四海之中,西海海域最大也最乱,因此海防卫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西海。
这些年霍松声没少去西海禁闭,与其说是禁闭,不如说是趁着禁闭,让他去守西海。
西海海防卫主帅叶临比霍松声年长十来岁,俩人起初互不对付,后来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事中成了好友。
前年是西海海寇最猖獗的一年,大历军队被海寇强逼退行了近二十海里。
霍松声赶去西海支援的时候,海寇刚击沉了海防卫三艘战船,令海防军损失惨重,叶临也折在那里。
“先生为何问起这个?”
林霰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奇怪,西海海防卫精锐集结,又用上了朝廷送来的新战船,怎会折损那么多人。”
这个问题霍松声也想过,甚至怀疑战船是否有问题。
只是当时战事紧张,战船打捞上来后本就受损严重,无从考证,再加上后来霍松声指挥作战时自己也上了新船,并未发觉战船有何不妥,便没有深究。最关键是最后那场仗打赢了,皇上一高兴,加官的加官,进爵的进爵,谁还管牺牲了多少人。
西海战事结束之后,那批船仍留在西海,如今早已闲置。
霍松声灵光一现:“杜隐丞这些年从朝廷捞了不少油水,我看先从账目查起,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春信立即会意:“我立刻派人去查。”
霍松声看向林霰,突然笑了一下:“先生是知道些什么,所以特地提醒我的么?”
林霰的手被暖出血色,脸色似乎也好看一点:“将军才智过人,不需要我提点。”
霍松声凑近一些,同他耳语:“先生实在是太谦虚了。”
徐徐的热气扑在耳畔,林霰抿起唇,还未回应,下人先笑着跑进来:“小侯爷!”
那人跑到跟前,说道:“小侯爷,浸月公主带着小世子来侯府了!”
霍松声眼睛瞪圆,二话不说便跑没影了。
林霰保持着半启唇的姿态,一时间脸上全然空白。
不消片刻,外面有小孩儿说话声隐隐传来。
霍松声肩扛着时韫自门前经过,他没有进来,俨然是要同赵韵书母子回房间叙旧。
林霰不禁站直了身体,稍侧起头,黑沉的目光捕捉到一道身影。
浸月长公主今年三十岁,她的生母萧妃曾是大历第一美人,赵韵书完美的继承了母亲的长相,加上性情飒爽,一度是赵渊最宠爱的女儿。
岁月对美人温柔又残忍。
赵韵书的容貌比之十年前并无几分变化,但气质与性情早已判若两人。
她沉静了许多,从前逢人便笑的一双月牙眼,也在一日复一日深重的思念与孤寂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只有在霍松声面前,她才会显露出几分从前的样子。
似有感召,赵韵书途经前厅时蓦然脚步一顿。她转过头,撞上了林霰震颤不息的视线。
美人未施粉黛,衣着也是低调的素色。
赵韵书秀丽的眉眼微微一抖,嘴唇紧跟着动了一下。
霍松声见她没跟上来,回头叫了声:“阿姐?”
赵韵书不禁向前一步,林霰却已经匆匆避开目光。
“那个人……”
霍松声往正厅的方向瞄了一眼,已经看不见林霰的身影。
“那是林先生,林霰。”他介绍道,“朝中新贵,我请他来侯府做客。”
“林霰……”
赵韵书低声重复。
时韫在霍松声脖子上扭来扭去,捏他的脸,霍松声将他放下来。
小孩儿来侯府仿若回家,断线风筝似的跑去人多的地方。
春信矮身张开双臂:“我看看这是谁呀?”
时韫笑呵呵的搂住春信的脖子,被春信抱了起来。
时韫今年九岁,身量却似六七岁的孩子,没长开。人生得漂亮,像颗珍珠团子,谁见了都想逗他玩。
他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瞅,然后发现了坐在一侧默不作声的林霰。
小孩儿也愣了一下,从春信身上滑下去,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林霰。
林霰在时韫伸手过来的时候轻轻牵住他,时韫仿佛得了令箭,黑亮的眼睛闪烁起光。接着他迟疑不定地问道:“……你是爹爹吗?”
跟过来的霍松声和赵韵书恰巧听得这一句,俱是一怔。
霍松声冷了脸色:“时韫过来。”
时韫抓着林霰的手不肯走,殷切地看向赵韵书,向母亲求证。
赵韵书比霍松声温和许多,朝时韫招了招手。
林霰主动松开时韫,薄唇轻碰,说道:“草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那把嗓音低沉清润,因为总是咳嗽所以尾音带着点嘶哑。
霍松声恍然想起初见那天,他接连两次询问林霰,以前是不是见过。
那是因为林霰的眼睛与时韫生得有八/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