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油条卖地合不拢嘴。
每天大约卖六百多根油条,一百多个粽子,通常一早上就能卖完!他一天给三婶开两百文工钱,三婶砍价,砍到一百——镇上抗大包的壮劳力一天最多才五十文,她才干多少活?和好面,等发面时候还能回家、下地干自己家活,面开了炸一炸,有时候卢栩回来早,还让她休息会儿。
炸油条加包粽子,她算下来一天才干半天活,轻轻松松不说,还总从卢栩家拿吃的,这也不少钱呢!吃得他们家卢文脸看着都比原来圆溜了。
搞得三婶都不好意思去老四家,怕被老太太骂占侄子便宜,她原本只打算要个二十文的,可卢栩实在是太能说了!
她琢磨好了,卢栩家那二亩田他们家帮忙收了,等他家买上牛,以后工钱再减减。
卢栩有了钱,每天往铁匠铺跑。
他得再定个铁锅。
一个炸油条,一个做炒菜!
平底锅一个饼还没烙上,尽兼职炸油条了。
铁匠被他督工到没脾气,唯一的好处就是买粽子方便。
他们家都爱吃甜食,他们家又没人会做,卢栩这红糖粽子就很不错!跟他说好了,每天卢栩给留三个。父子俩和老太太,一人一个。
卢栩买到第一个铁锅,终于实现油炸自由,叫上卢辉、卢轩、三叔、四叔一起将厨房扩大,角落盖个农家土灶,专门油炸。
从四叔家把爷爷储存的木头揭成板做超长木桌子,又能当案板又能当平台,下面放缸储物,平台上摆放笼屉和篮筐,炸好了油条,就放在篮筐里沥油。
另一边的炉子上做饭炒菜,他的平铁锅闲出来,卢栩准备等油条卖过热劲儿再琢磨些烙饼卖。
卢栩无比满意,家里面积大的好处就是随便折腾!
另外被烦到没脾气的就是粮铺伙计。
“今天粮价便宜了吗?”
“没变化!”
“哦,那还要五斤糯米,五斤精米,五十斤面。”
转天,同样的问题重复一遍。
“今天粮价便宜了吗?”
“没变化!”
“哦,那还要五斤糯米,五斤精米,五十斤面。”
再转天,还问。
伙计被他问得烦不胜烦,只要卢栩一进门,不等他开口,伙计马上抢先回答:“没便宜,价不变。”
“哦。”卢栩挠挠鼻尖,他还没说话呢,那么暴躁?
卢栩:“那还要五斤糯米,五斤精米,五十斤面。”
伙计怒:“天天来天天来,你当我这儿是杂货铺吗?你就不能一次多买点?”
“我没那么多钱,车也装不下!”卢栩没一点儿不好意思,“我天天来,你就不能算我便宜点?”
伙计更怒:“我还每天帮你装车呢!”
别人一石一石买他都不管!
卢栩掏出给他留的糖油饼。
糖油饼做法和油条类似,用同样的面,留三四根油条的宽度,在面饼上切两道纵口,不断,上面抹上调好的红糖,放进油锅一炸,形状像个胖胖的“四”字,上面是一层薄糖,下面像油条一样,吃上去又酥又甜,个头还大。
这一个卢栩卖四十文,买的人不多,一天就炸二十个。
粮铺伙计爱吃,他一天工钱八十文,就这也每天让卢栩给他留个糖油饼。
伙计拍拍手,拿油纸垫着吃饼,“下次给我留个大的!”
卢栩:“我哪天也给你留大的。”
卢栩纳闷,麦子一天一个样,再有个十天就能收了,怎么粮价还便宜不下来?
伙计:“你就别指望了,今年收了粮,还得往北运。就是粮便宜了,你要的精米和糯米也便宜不下来。”
反倒是越来越贵。
一斤糯米都九十文了。卢栩买米从一天各五斤,长到一天各十斤,又降回五斤。
不过半个月来天,县里就有人仿出粽子来了。
包的模样多少有些区别,大小、价格都卢栩的差不多。
卢栩还是听酒肆掌柜说才知道,不过他一直没遇着。直到某天他替元蔓娘和颜母去绣庄卖绣片,才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挎着篮子沿街卖。
篮子装满了粽子,沉甸甸的,那孩子就那么傻拎着,也不知道喊喊。
卢栩看到他,他也看见了卢栩,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卢栩一喊他,小孩就脸红,他总觉得这是偷卢栩生意,被卢栩逮着了抓着篮子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也不敢看他。
街上认识卢栩的都远远瞧着,看卢栩怎么教训这小子。
卢栩见他长相性格都挺憨厚,一身粗布衣服打着补丁,都是穷苦人,他好好的欺负人家干什么?
卢栩拿油条跟对方换个粽子尝尝。
卢栩:“还挺好吃,你家谁做的?”
小孩:“我娘。”
卢栩:“你娘手艺挺好。”
没人教这么快就模仿出来了,而且里面也掺了糯米。
卢栩问:“你是观阳本地人吧?”
小孩点头。
卢栩:“那你怎么不赶早市卖?早市好卖。”
小孩以为卢栩在讽刺他,脸更红了,憋啊憋,急急道:“我不会抢你生意,你每日卖完收摊我才出来卖的。”
卢栩怔了怔,笑起来,“早市又不是我家开的,你卖你的,我还能揍你么?能学会是你家本事,不用躲着我。”
卢栩把他拉到一边,勾肩搭背地和他商量,“你家在哪条街?离早市近吗?咱们俩一起摆摊怎么样?”
小孩懵逼地看他:“一起?”
卢栩:“对呀,你家近,去得早能占上好位置,帮我也占上,两个摊位目标大,咱俩一起卖,日子久了,别人就知道咱们摊位是专卖吃食的,想买就不会漏掉咱们,怎么样?”
小孩人都傻了。
卢栩越想越划算,在早市租个靠西的好摊位,一个月得交半两。这小孩要是天天都能占上固定摊位,他们俩每天一人才三文钱,也是好位置!有熟人还能互相照顾帮忙。
在城里住,哪怕没摊位都比从外面赶过来方便啊!
卢栩见他呆呆的,一拍人肩膀,“那说好了,就这么定了!”
他利索地掏三文钱给对方,“明天你早点来,尽量往西占,明天我到了就找你。哎,对,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陆、陆勇。”
“你姓陆?我姓卢!这就是缘分呀!哪个勇?勇敢的勇还是永远的永?”
陆勇莫名其妙就将家里情况抖落个干净,连他们家几口人,怎么为生,家住哪里都交代得明明白白,待卢栩和他挥手道别,他人还没回过味儿来。
低头看着手里的三文钱,陆勇觉得自己依旧做梦似的,迷迷瞪瞪。
他卖完粽子回家,依旧攥着三文钱纠结。
他娘在家织布,见陆勇眉头皱着个疙瘩便问他,“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勇:“我遇到卖油条那个卢栩了。”
他娘心里咯噔一声,问,“他不许咱们卖粽子了?”
陆勇摇头,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卢栩说的一股脑说了。他娘也久久回不过神来,“那你便听他的,明天赶早去占上位置。”
陆勇“哎”一声应了,放下篮子提着水桶去巷子尽头的公用水井打水。
他家虽住在县里,但从他爷爷那代就已经落魄了,到他爹,家里只剩一个大院子,五间房租出去两间,姐姐和阿奶住着一小间,他住在织房里,父母住的屋子,还充当着厨房用。家里屋顶漏雨都换不起好瓦,只能修修补补凑合。他爹去做短工,姐姐阿娘在家纺布织布,他这年纪去打短工人家都嫌他没力气不爱用。
卢栩羡慕他住在县里,他也羡慕他们住在村里。自己种田,就不会缺粮饿肚子吧?
第二天一大早,陆勇就到早市占好了地方。
他到得早,管事的皂隶还没到,热闹的东街空荡荡的,陆勇看着赶早市的人推着车,背着筐,一点点将空荡的街占满,东街热闹起来。
“这有人占了。”
“不好意思,这有人占了,他一会儿就来。”
陆勇一遍遍说,找不到好摊位的都不住瞪他,直到皂隶收了租金,他们才不情不愿散了。
卢栩没骗他,早市果然好卖,热腾腾的粽子一掀开篮子,就有妇人大娘买了给孩子当早餐。
他卖了快三分之一,卢栩来了。
“这位置真不错!”卢栩自来熟地和他打着招呼,笑得无比阳光,他掀开筐盖,歇也不歇就开始吆喝。
陆勇见他一大早就摇着扇子,再一看,他短衫都汗湿了。陆勇这才意识到卢栩说的住在县里方便不是恭维,也许卢栩出门比他更早。
满东街卖菜卖果子的摊位,也许都比他出门更早。
“吃糖糕么?”卢栩拿着今天新做出来的糖糕问陆勇。
这一大早的,他冷不丁一转头,看见陆勇泪眼汪汪地看他。卢栩吓一跳,什么情况这是?
是不是他声音太大别人都没注意陆勇,陆勇粽子不好卖?
要不帮他吆喝吆喝?
卢栩找着个空挡推己及人教陆勇,“你这么卖不行,你得说话,别人来我摊上买油条,你要问问他们要不要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