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陶令说,说完想起来闻清映听不见,于是指了指面前的路,简单做了个请的动作。
闻清映看着他,轻轻颔首,却没动弹。
墓间的小路只能供一人过,陶令顿了顿,先他一步朝外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柏林中间穿行,路过一座又一座坟台。踏上了有灯的大路,陶令礼貌地放慢了脚步,闻清映跟了上来。
顺着依矮山而建的阶梯下行,天早已黑尽,四周只有风声,就好像整个陵园就剩下他们两个活人。
刚开始陶令还觉得有点不自在,毕竟是个陌生人,寒暄吧很讨厌,不说话吧很奇怪,但是半分钟后他猛地反应过来,闻清映是个聋哑人。他的安静跟别人的安静不同,至少不尴尬。
想到这一点,陶令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快到出口的时候,陶令习惯性地走了最右边,远远绕开守墓人值班的屋子。闻清映没有作任何反应,只是跟他一起走。
直到站在马路边,陶令才想到一个问题。
他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副滑稽的景象,闻清映坐地铁的时候因为听不到关门的警报声,一脚踩过去结果被门夹住后背的衬衫,两只长臂在空中徒劳地挥着,神色无主形容憋屈。
有点好笑,而后陶令给了自己一串省略号。
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打字,闻清映知道他要说话,也就那么等着。
“你坐交通工具方便吗?”陶令把手机支到他面前让他看。也就是这一瞬,他突然发现闻清映是真的很高,目测得比自己高上半个头。
闻清映看完那句话点点头,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写:“但是我今天不回市里,这里离圣女乡很近,我明早从这里走,进货。”
圣女乡是市里最大的鲜花种植基地,背靠着一座古镇,里面有个非常大的花市,也算是个有意思的景区,陶令有时看完陶君了也会去逛逛。
他此时面上没作反应,只是心道身残志坚啊身残志坚。
闻清映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打了一串字,托着手机给他看:“我还好,生活很方便的。谢谢先生关心。”
陶令意思性地笑了一下。
进行完这无声的交流,双方挥手作别。
陶令去坐公交,拐了右手边的路。走上公交站台,侧头,正好看到闻清映在不远处等红灯。
青年立在路口的灯柱下,侧脸沉静,身姿挺拔,周身被笼上了一层微光。
回到市里,陶令在楼下草草吃了些东西,回家开灯的同时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屋里自然是没人应的。
照旧先处理了一下工作邮箱,洗完澡熨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刚刚躺进被窝,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同一届留任的同事,在外语学院上班的。那头说:“令哥,借一下你的身份证号和银行卡号,项目报个账。”
陶令看了一眼,回复:“不借。”
草草刷一下微博,朋友圈从头划到尾,以确保自己还是个有信息渠道的现代人。虽然很多东西看不懂。
紧接着关机躺尸。
两个小时之后,陶令恼火地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太困了,困到打哈欠时的眼泪狂飙,但就是睡不着。
还以为去了陵园这么累能安一下眠,白跟陶君说那么多话了。
“陶君你不行啊。”陶令骂骂咧咧地开壁灯,摸了眼镜戴上,下床,在桌上抓了两本书缩回被窝。
他也没看封皮,只随手翻开其中一本,看到自己以前勾画过的一句话:“人为道亦苦,不为道亦苦。”
废话。
扔掉翻开另一本,另一句标记过的映入眼帘:“或以寂寞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