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这几名校官原是五神山上的群匪,前几日刚被高仁厚招安才穿上的官服,生平最忌恨旁人骂他们“匪贼”,所以都激起了怒火,当下就有几个人扭着李焕的衣服推搡起来。
李焕毕竟是富家小郎君,身子薄,纵是竭力反抗,也不是那些悍匪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狼狈,口中大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哪里来的两军?就你们这帮乡野村夫,也要称做军队?”
“哈哈,白脸郎怕了,现在才知道求饶……”
帐内官职最高的是都推官,暂无朝廷品秩,属于都将的私人僚属,本职工作是掌管军纪,但在这支刚招安的匪军里暂还没有军纪一说,所以也就是顶个“推官”的头衔,干着与都内其他武将一样的带兵的活。
见其他校官都闹得差不多了,这名推官才发话:“你们先退下,让他先把话说完,然后再剐了也不迟。”
其他人只得先松手退到一旁,只有裴老五恨意未平,咬牙切齿地问道:“究竟是谁杀了驻风岭上的刘老大?”
李焕已经看明白了营帐内的形势,知道裴老五不过是一名低阶武官,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
他整理好衣冠,将双袖用力一抖,似要抖去刚沾来的污秽之物,再面朝推官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草民李焕,阆中县三清乡人士,今日贵军封锁出乡路口,乡内庶民无知,实惶恐不已。李焕狂妄小儿,特替众乡邻前来问一声各位官爷,究竟为了何事,竟劳驾官爷们兴师前来?”
推官原也是个读书人,见李焕谈吐雅量,礼节周全,气节不坠,言语间也客气了许多:“我们奉了都头的令,前来捉拿几日前驻风岭上杀害刘黑子的要犯,我看你也是知晓礼节的,自然懂得杀人偿命的道理。多余的话不消我多说,你回去后将那杀人犯绑来,我们交了差事,也好及早退兵。”
李焕闻言大笑不止:“据我所知,那刘黑子乃是一恶贯满盈的贼子,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们日夜盼着官府发兵剿匪而不得,现如今出了一位英雄好汉,杀了刘黑子,为乡民们除去祸患,官爷们反倒要来抓他,要他杀人偿命,当真是善恶不分,黑白颠倒。”
推官的脸色沉了下来:“刘黑子是官还是匪,为善还是为恶,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乡野小儿来下定论?”
“既然官爷不讲道理,要仗势欺人,那我也无话可说。没错,刘黑子就是我杀的,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希望官爷能信守承诺,杀了我之后,及早退兵,也放过三清乡里无辜的乡民们。”李焕说完,昂着头,笼起双袖背在身后,一副任凭处置绝不反手的姿势。
“你——,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推官正要下令拿人,裴老五忙站出来道:“宋推官,刘老大绝不可能是这个白脸郎能杀得了的,真正的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宋推官不耐烦问道。
“将这个人交给我,我有办法能让他讲实话。”
宋推官反而犹豫了,他虽然语气严厉,但打心里欣赏李焕的骨气,他所谓的拿人,也只是把李焕先扣下来,再派人进乡去捉拿真正的凶手,并没打算真的处决李焕。而一旦把李焕交到裴老五手里,以裴老五的报仇心切,指不定会使出什么酷刑来。
“杨都头只给了我们这一天的时辰,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来人,先把这个狂妄的白脸郎关起来,我们随后进乡要人。”宋推官最终还是保下了李焕。
裴老五清楚他在这支部队里的地位,虽然被封了个什长,统领同他一起过来投奔的八个人,但终究只是个外人,所以没敢再说。
事实上,宋推官嘴上说着时辰紧张,但一直等到下午,见乡内没将“杀人凶手”主动绑来,才留下十来人看守军营,带上其余五十人整队进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