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内。却接二连三地有人来探望我。
皇后遣人送来了御膳房做的糕点,香甜软糯冒着热气,宫女看着我吃完后拎着食盒告退。
楚彦给我带来了好多形状奇特的石头,又陪着我整理已有的收藏。整理的过程中,翻出一块五彩石,是我七岁那年在御花园捡到的,原本打算送给许清泽。
我把那块石头送给了楚彦。
楚韶带了一堆新奇的连环画,坐在床边给我讲逗趣的笑话。他讲得认真,语气轻快活泼,我一开始勉强附和着他笑,后来便笑得真心实意了,难过和烦恼暂时放在了一边。
楚韶说:“哥,你把那块五彩石送给了五弟,那我呢?我也是哥哥的弟弟,哥哥可不能只偏心他。”
我为难地想了好一会儿。
两个弟弟我都同样喜欢。那颗五彩石是我最宝贝的东西,可我已经没有同等宝贝的东西能送给楚韶了。
楚韶见我纠结的模样,笑了:“那哥哥抱我一下吧。哥哥的怀抱可比五彩石珍贵多了。”
我张开双臂,楚韶凑过来抱住我,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哥哥要开心。”
就连大哥楚竣都来了。
他平日忙着学习处理政务,接见朝臣,竟也有空闲来我府上,我着实惊讶了一番。
他送了我一把工部新制作的弓箭,精铁制作,做工精美,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配了十几只漂亮的箭翎,每支箭尾端都有漂亮的羽毛。
他说:“你平日喜欢射箭,这阵子闲着,可以去靶场多练练。流流汗,不开心的事情自然就忘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弄得我没有时间沉浸在难过中。
那晚过后,一想起许清泽我就心口绞痛,眼泪不自觉地哗啦啦流。可不过几天,再提起他时,心中却已经没有那么难过的感觉了。
我懂了,这便是父皇那句话的含义,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父皇没有来过,也没有派人来。
但楚韶告诉我,中书令被下令禁足七日,于府上闭门反省。
那晚过后的第六日,我走出了卧房。
正值午后,艳阳高照。
我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喃喃地说:“我不喜欢许清泽了。”
我去找秋观异,他正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说:“这是第六天了。”
他落下一子,单手捡去被围起的棋子,说:“正是。”
我又说:“但是我没有遇到像是我王妃的人。”
秋观异抬头一笑:“王爷晚上不是要出府?”
我说:“是。二哥回来了,晚上父皇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秋观异说:“那不就得了。王爷只需正常赴宴即可。”
我皱眉想了想,说:“可宴会上只有文武百官。”
一想到那些老大人们满是褶子的脸,我对秋观异的话怀疑不已。
他却不肯再说。
他不说,我却没什么办法,毕竟我喜欢的就是他的有趣和风骨。
夏风和冬子的廷杖伤已经养好了,我带着他俩去赴宴。
到了皇宫门口,我下马车后回身一望,动作随即顿住。许清泽正向这边走来,依然穿着一身白衣,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些。
冬子愤恨地瞪视许清泽,同时紧紧地拉住我。夏风挡在我面前,隔绝了我的视线:“殿下,时辰不早,该入殿了。”
我说:“我不会再找他。”
他俩看起来完全不相信,一左一右近乎挟持着我往前走。我无奈,摸了摸胸口,确实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了。
一道满带喜悦的浑厚声音在后面响起:“小三儿!”
我扭头去看,高挑健美的棕色骏马上,一个英姿飒爽的男人正冲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是二皇子楚飒,我那位一直在边关领兵的二哥。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我面前,有力的大掌把我按入怀中,揉乱了我的头发:“小三儿,又长大了!还记不记得我?”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喊了一声,“二哥。”
楚飒爽朗直率,是个极为粗线条的人。每次一去边关两三年,走之前总是忧心忡忡,怕再回来时我已经不记得他。
每次见我第一句,总是问我还记不记得他。
我曾经认真地跟他解释,我只是反应比较慢,并不是得了失忆症。可等他下一次回来,照例会拉着我问。可见得失忆症的是他而不是我。
楚飒拉着我往宫内走去,走之前我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复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今日为了赴宴,春梨服侍我穿了一身正式的礼服,绣着仙鹤闲云的青色襟袍外,罩了一件兔毛边的淡色薄氅。头发也被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戴了简单的发冠。
出门前春梨一个劲地夸我,说我是她见过最为好看的男子,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但我觉得,她夸的是她搭配衣服的眼光和束发的手艺。
二哥刚才那一通乱揉,把春梨给我束好的头发弄乱了,好在夏风心灵手巧,很快帮我恢复了原状。
我不通文墨,却最爱骑马射箭。在边关领兵的二哥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从小就向往着能像二哥一样,披坚执锐上阵杀敌。可母后不允许,连向来对我有求必应的父皇也不允许。
我便只能望梅止渴,拉着二哥东问西问。
他说,这回在北漠遇到一位劲敌,那位大将军用兵如神,武艺高强,单枪匹马冲锋在前,锐不可当。
我好奇道:“比二哥都厉害吗?”
楚飒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说:“战场上,整体的力量大于个体。”
他这么说,便是承认了他不如那位大将军。
我便更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