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尖叫引来了鸿胪寺官员,他们迅速请了太医,又去通知了鸿胪寺少卿,以及主理使团进京一事的太子和二皇子。
寂静的夜里,使馆里满是嘈杂的人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停有人对我说着些什么,摇晃我的肩膀。我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我只是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可我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恐慌了。我木然地抱着他,抱得很紧,更紧,想用我的体温温暖他。
太医来得很快。也是,他是敌国质子,鸿胪寺可以虐待他,羞辱他,却绝对不能让他死在南楚。所以太医来得这么快。
我不肯放开他,我谁也不相信。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满是敌意,警惕地逼视着所有想靠近他的官员,只让太医靠近。
“救他……”我听到自己沙哑得像破锣的声音,“求你,救他。”
太医没有多话,满脸严肃地开始施救。他拿出一套银针,下手很快,在季明尘身上各处穴位扎下。我看见了他满是刀伤和疤痕的上身。
我站起来,挡住他的身体。
我快要疯了,可我还不能疯。他还没有醒过来,我怎么能发疯。可若是不发疯,我可能会憋得更傻。于是我看向门口,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鸿胪寺一众官员紧张地站在门口。
可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紧张季明尘的身体状况,而是怕救不回来,无法向北鄞交代。昨夜刚宣读了国书,今天就死了质子,他们怕的是天下人诟病南楚无信无义,丢失脸面。
他们根本不把他当有血有肉的人看,只是当做一个物件,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可他是我的人。
我缓缓地走向门口,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却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惊骇。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
我说:“滚出去。”
为首的官员想必是鸿胪寺少卿,他看向一边,用眼神询问着我的大哥,太子楚竣。
我面无表情地重复:“滚出去。”
楚竣对他们说:“先退下吧。”
一众官员便退到了门外,他们不敢离开,仍在门口守着。屋里只剩太子和二皇子。
我低着头说:“你们也出去。”
我不该这样对兄长说话,何况其中一位是太子。可我什么也管不了。我的仙人生死未卜,让我怎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楚竣说:“他的情况关乎重大,我需要知晓具体情况,好向父皇汇报。”
我说:“求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两人离开,我关上了门。
强撑的色厉内荏消失不见,我腿一软,跌坐回床上。那些银针把季明尘扎成了刺猬,也把我的心戳得千疮百孔。我颤声问:“你能救活他吗?”
太医的手苍老但稳定,继续在不同穴位施针,另一位年轻的太医开始生炉子熬药,浓重的苦味弥漫在屋子里。
年老的太医声音沉稳:“幸亏发现得早,毒还未侵入心脉。只是这位公子存了坚定的死志,毒量极大,解起来需费一些工夫。”
我怔怔地看着季明尘毫无生机的脸,连呼吸都在发痛。什么叫存了坚定的死志?可他不是还在对我笑吗,他明明答应了当我的王妃,他还说想吃荷叶鸡。
药煎好了,我用嘴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喝。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人这么贴近,他的唇柔软,冰凉,是我依恋并喜欢的味道。
太医离开了。
我在黑暗中抱着他,像小时候母后哄我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他依然全身冰凉,呼吸微弱断续,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我对他说:“你亲了我,之前从来没有人亲过我。我们是一体的了,你不能丢下我。”
天已经快亮了。我抱紧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不需要侍女的欢笑和唤醒,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下子就记起了我是谁、我在哪里。他的存在,把我的魂魄牢牢地钉在了体内。
下午太医过来,又施了一遍针。
连续七天后,他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温度,脸色也从死气沉沉的青白,变成了虚弱的苍白。
老太医把银针收起,拎着竹制的手提箱对我说:“若是不出意外,他今晚便能醒过来,殿下不必太过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