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阵安静。
王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公主......”
皇帝出声打断了她,欣喜地道,“好啊,想通了就好,你告诉父皇,想要什么样的儿郎,明儿朕就给你寻来。”
王贵妃的嘴角颤了颤,挤出一抹笑来,“公主倒是突然就想明白了......”
皇帝生怕她后悔一般,赶紧道,“跪了这半天定也累了,先回去歇息。”
“好。”见穆蓁点头,皇帝又不忍心,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柔和了下来,“父皇也并非是故意要为难你,那南陈......”眼见穆蓁眼里的泪又往外冒,皇帝再也不敢多说一声。
重生回来后的悲喜冲击,再加上在太阳底下跪了那半天,穆蓁的身子终是受不住,还未走出大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醒来,天色已经擦黑。
穆蓁偏过头,门前一道月形的镂空雕花门障,千颗朱红宝石穿成的珠帘在灯火下,碎碎的发出叮铃之声。
这是她在北凉的宫殿,长宁殿。
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穆蓁坐了一阵,稳了稳思绪。
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至于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她没有去想,在经历了那场噩梦之后,如今看什么都是希望。
阿锁端着碗掀帘进来,见穆蓁醒了,赶紧放下上前来扶,“殿下醒了?太医说殿下今日跪的太久了,中了热暑才晕了过去,奴婢让人熬了甜汤,殿下起来先喝一些。”
穆蓁接过碗,喝了小半,问起了北凉太子,“兄长的身子如何了?”
兄长的身子骨是娘胎里落下的病,虽无大碍,这辈子却也上不了马背,也不知她去南陈的那三年,他怎么样了,她那一走,几乎是断绝了同北凉所有的联系。
阿锁一笑,“太子殿下好着呢,适才还来过一回,见公主未醒,坐了一阵又走了。”
穆蓁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搁下碗便往外走。
阿锁紧紧跟上,“殿下要去哪儿?”
“城门。”
前世她装了一日病,偷溜出宫,本以为骗过了父皇和兄长,谁知一到城门,就见兄长早已候在了那。
那日兄长并没有抓她回去,而是给了她一袋盘缠告诉她,“兄长知道拦不住你,等什么时候成了南陈皇后,兄长再替你补上那份嫁妆,要当不上皇后,就趁早回来。”
可惜,在南陈的三年,她只记住了前面那句,却忘了最后一句,待想起来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最后她能落到那般下场,大抵也是因为她有一颗想当皇后的野心。
包括后来她想给萧誉生孩子,也是因此而起。
今日她虽同父皇保证过,但凭她前世爱萧誉的那股猛劲儿,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她当真放下了。
兄长这时候必定还在城门等她。
阿锁备了马,穆蓁时隔三年再次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弯弯曲曲的街巷,穆蓁突然有些恍惚,南陈的那三年虽短,却犹如经历了一辈子,如今再回北凉,恍如隔世,竟有了一种久违之后的陌生。
凉风刮在脸上,繁灯下叫卖的摊贩,流连于其中的百姓......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重生后的那份真实,还有那失而复得的自由。
她不是什么南陈的贵妃娘娘。
而是北凉高贵的公主。
是北凉皇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嫡女,长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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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所到之处,行人齐齐避让,到了城门,守城的侍卫更是个个绷直了身子,如临大敌,“公,公主殿下。”
穆蓁翻身下马,双脚刚落地,侍卫们又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她。
穆蓁愣了愣。
她的一双利爪早就在南陈被磨了个干净,嚣张的气焰也在最后那半个月的幽禁中,被掐的一丝不剩。
竟是忘了曾经的自己,也如此让人生畏。
想来也是,三岁时母后离世,父皇的偏爱,兄长的溺爱,万般骄纵养出来的人,还能有多好的脾气。
但他们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一手宠出来的至宝,却让旁人教会了她如何懂得去顾忌旁人的感受,又是如何学会了忍让。
“穆蓁。”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穆蓁回头。
只见身后灯火下立着一位玄袍少年,隽秀儒雅,脸色微显病容。
穆蓁鼻头猛地一酸。
来人正是她的同胞兄长,穆淮宇。
在南陈的那三年,梦里曾无数次见过父皇和兄长,等到醒来再对着冷冷清清的院子时,她才知道曾经那些她视为寻常的人,某一次离别之后,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也才知,曾经她视为如常的亲情,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穆蓁慢慢地朝着他走去。
没有了今日在大殿上抱着皇帝时的激动情绪,穆蓁只轻轻地抱住穆淮宇,红着眼圈道,“兄长,我不走了,咱们回去吧。”
穆淮宇同今日皇帝的神色无异,怔了好一阵才半信半疑地问她,“不后悔?”
“不后悔。”
穆淮宇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她肩膀,轻轻地将她拉起身,心有余悸地道,“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当真能舍下兄长。”
穆蓁低头声音含糊,“舍不得。”
穆淮宇许是没见过她这么同自己撒过娇,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兄长以后定能给你找个更好的。”
只要不去南陈,她想要什么样的人,他都给她找来。
穆淮宇安下心来,抬头示意侍卫关上城门。
身后的城门传来厚重的吱吱声,穆蓁回头望去,曾经自己义无反顾踏上的那条路,如今再瞧,只觉那漆黑望不到尽头的道路,如同永不见底的深渊,透着一股子剥人皮肉的阴森。
再转过头,眼前灯火通明的长街,是北凉。
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让穆蓁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萧誉:
此生,勿复相思,断不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