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阳暴晒着两位活死人,分不清哪一个更社死。
陈林虎不得不违背自己“少说话多做事”的人生准则,生疏地找台阶下:“我之前看了一个,叫‘虎哥不洗澡’。”
张训差点儿被他递出的台阶绊倒。
“啊,”张训很有成年人风度的继续微笑,手指摸摸抠起车把上一块翘起的皮,“也是我。”
陈林虎觉得张训的微笑带着即将龟裂的前兆,目光只好移回手机屏幕上看第三条,没等他念出声张训就跟突然被电打了似的在小电驴上猛地直起腰:“密码就别读了,再见。”
说完脚往踏板上一踩,小破车叮了咣啷地开出陈林虎视野。
陈林虎看看张训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密码。
hugeDDbig。
成功连上了WIFI,跟客户对接了稿子又几下客户的反馈,标注上需要改动的部分后陈林虎才想起来,这密码是否暗藏玄机?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到午饭的点儿也没想明白,倒是老陈头已经结束了跟对门廖大爷的棋盘战争,听动静八成输得挺惨,跟下楼的其他邻居唠嗑的语气都跟炸了膛似的:“怎么才出门啊小冯媳妇,都让你别吃辣别吃辣,你看看这嘴,肿的跟让马蜂咬了似的。”
小冯太太住四楼,说话带着挺重的外地口音:“哎呀陈大爷您别言语好哇?我这是口红!”
陈林虎正喝水,呛得连连咳嗽。赶在他爷把人得罪之前赶紧把门拉开。
老陈头摸着秃头伸着耳朵才能听清小冯太太的外地腔,小冯太太看上去三十多岁,半掩着涂着艳丽口红的嘴跟老陈头叨叨:“没睡好就起来晚了,您昨天晚上难道睡好了呀?楼道里那么大动静,我可睡不着。”
话题很明显是要往昨天晚上的事儿上带,可惜遇上的八卦接收方是老陈头,干脆利落地截断了话头:“我啊,我睡得可香了,一晚上都没做梦呐!”
小冯太太张了张嘴,找不到能接茬的话,一回头瞧见陈林虎,立马借坡下驴:“虎子是吧,我住四楼西户,有空来玩儿啊。”说完又多看了陈林虎两眼,夸道,“这孩子长得真威风。”
陈林虎没在意她特立独行的形容词,冷淡地点了个头,小冯太太打了声招呼哼着曲儿走了。
“快、快进门,”老陈头动若脱兔,滋溜一下钻进门去,“别等一会儿又有人跟我扯闲篇儿,我都听了一上午了!”
陈林虎把门带上,从老陈头的话里听出点儿不对劲:“什么听了一上午?”
“就她刚才说那事儿呗,”老陈头把收音机和蒲扇往桌上一撂,坐下来喝了大半杯水,“我跟你说,我往理发店门口一坐,来一批人跟我说一次二楼昨晚上闹的动静,一早上过去了至少三批人,你猜怎么着,第四批人来的时候刚说了上半句,我后半句都他娘的会背了。”
看老陈头的意思,也知道陈林虎昨天晚上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没有聊这个的劲头,只摸着头让陈林虎把昨天中午的家政阿姨做剩下的菜热热当午饭。
陈林虎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他高中时在厕所隔间听到各类八卦时的感觉一样。
腻味。
他既不不喜欢散播这些信息的人,也不喜欢接收这些信息。
“哎,”老陈头边吃饭边用脚踢了陈林虎一下,“不高兴啊?看你这脸,都快能辟邪了。”
陈林虎抬抬眼皮:“没。”
“你就不喜欢听人嘴碎呗,”老陈头倒是一针见血,“这家属院就这么大,你屋里吃饭噎一口,第二天出门所有人都问你倒上气儿没,习惯就行,都不是坏人。”
陈林虎看老陈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没忍住道:“你就不这样。”
既不好奇也不打听,老陈头很有做人的原则。
“我这是懒得说嘴,”老陈头不以为然,“这院儿里谁家没点儿糟心事儿,今天说的是小丁跟她前夫,明天就是张嫂子跟儿媳妇……老院里向来没新鲜事儿,活得久了都是别人嘴里的芥菜丝、萝卜干,用来下饭的一碟菜,谁都惨谁都又算不上坏,你不习惯都得习惯。”
陈林虎被老陈头最后半句的押韵逗得想笑,但想到“芥菜丝”和“萝卜干”就觉得没那么好笑了。
“习惯不了,烦人就是烦人,”陈林虎低头吃饭,“没您这心态。”
老陈头撂下筷子,逮着自己大孙子的虎头一顿扒拉。
“犟劲儿,”老陈头叹口气,“栽个大跟头都说自己是主动躺地上啃泥呢。”
陈林虎对老陈头的叹息不置可否,夹走最后一块红烧丸子,老陈头立马不叹息了,开始骂陈林虎横筷夺爱。
“你去画画,去打游戏,去去去,”老陈头说,“少在我眼前晃,看见你就不烦别人,虎玩意儿。”
因为自己这倒霉名字,家里人从小数落他都得往猛兽上沾点儿边。
陈林虎莫名联想到张训那两个含影射沙一样的WIFI名,和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密码。
那一串看似简单但又好像内藏玄机的字母就跟张训这个人似的,给陈林虎一种斯文外表下潜藏坑人内核的诡异感。
陈林虎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揭晓了关于密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