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林虎在老陈头电喇叭“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的歌声轰炸下火急火燎地醒了。
老家属院每天必备的开场戏早就唱响,前天不愿意上舞蹈班的小孩儿今天嚎得依旧响亮,但因为搭配上另一道不愿意上书法班的男高音,所以没能独霸这方舞台。
大院儿里的小孩就像韭菜,几乎都在同一时期长大,又在同一时期被割走,但每一批都留下过不爱学习爱自由的眼泪。
半老不新的韭菜陈林虎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洗了把脸也没能振奋精神,被老陈头塞了两袋垃圾轰出门时依旧状若梦游,出二单元时被早上的阳光一晒,三魂七魄都差点给晒散架。
在散架之际他从太阳光里分辨出骑在小电驴上的张训,比他更行尸走肉,趴在电动车把手上跟两个买菜的大妈打招呼。
经历过早市战争的大妈比张训和陈林虎精神百倍,翻来覆去地跟张训分享菜价和八卦。
张训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儿不耐烦,眯着眼边笑边认真地“嗯嗯”应和,适当地插进“也就您砍得下这价”或“这么新鲜的菜超市就是买不来”的捧场。
无论是大妈还是老太太,老头儿还是青壮年,张训都能拍一下令人舒适的马屁。
陈林虎差点儿都记不起昨天夜里张训拿着铁棍走出屋时的表情。
“哟,少房东,”张训送走两位已经飘飘然的大妈,抬头瞧见二单元门口站着的陈林虎,“家有房产也得亲自扔垃圾啊?”
陈林虎两只手都提着垃圾袋,气势却很像拎着裹尸袋:“仙鹤都得骑电瓶车,我就扔个垃圾。”
张训笑起来,陈林虎正儿八经接他话头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在欺负老实小孩儿。
“昨天晚上……”张训刚说了四个字就止住了,看向陈林虎身后。
穿高跟鞋的女人从二单元走出来,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绷得紧紧的,走到门口时看了陈林虎一眼,略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扭头看向张训:“小张,这么早就上班啊?”
“有个员工生病了,喊我去替个班,”张训笑着回答,“丁姨,宇乐呢?”
女人回头看看楼洞,里面跟着走出一个背着画袋垂着脑袋的男生,厚厚镜片后的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听见声音,抬头对张训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张老师。”
顿了顿,又看向陈林虎,嗫嚅几声复又垂下头去。
陈林虎认出这是昨天晚上,二楼东户的门缝里朝外看的男生。
“陈大爷家的孙子陈林虎,”张训仿佛没看到男生尴尬的表情和肿的快顶上镜片的眼睛,充当起介绍人,“这两位是住我对门的丁姨和她儿子丁宇乐。”
借着这个由头,丁碧芳对陈林虎第二次点头:“都是邻居,有空去家里坐坐。”
态度平常,仿佛昨晚的深夜闹剧从未发生。
见陈林虎“嗯”了一声,丁碧芳又迈开步,踩着高跟鞋边走边告辞:“我先走了。宇乐,你再不快点儿又要迟到!”
丁宇乐低着头走出去两步,路过陈林虎身边时用细小的声音道:“谢谢。昨天打扰了。”
没等陈林虎回答,又走到张训跟前儿低声道:“麻烦张老师了。”
说完就要走,被张训喊住。
张训从裤兜里摸出个糖丢给他:“垫垫肚子。跑快点儿还能赶上吃早饭。”
丁宇乐把糖捏在手里跑了,大画袋挂在他瘦弱的肩头直咣当。
夜里的阴霾在成年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痕迹,只从小孩儿红肿的双眼上找到破绽。
陈林虎想起张训被打断的“昨天晚上”开头的话题,以为对方是要对昨晚的闹剧进行讨论,但他却没什么兴趣就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拎着垃圾袋准备走人,顿了顿,又折返回来。
“你看我发的微信了吗?”陈林虎有点儿抹不开脸,咳了一声,“我能蹭吗?”
张训几乎立马就想起橘猫蹭他手的动静。
和张训想象中会有的冷硬语气不太相同,可能是因为陈林虎睡得凌乱的头发活像炸了毛,把他□□大哥的气质硬是削减了三分之二,只剩下硬邦邦的语气还能挽救一下他给人留下的初始记忆。
张训把“这不好吧”四个字压回肚里,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掩饰自己翘得过高的嘴角:“刚我还想说这个呢。看了,我不是回了吗?你没看见?”
陈林虎愣了愣,他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手机,闻言放下一袋垃圾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忽略掉张训像是为了完善仙鹤人设的前言,陈林虎下意识读出第二句:“虎哥爱干饭。”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抬起头看张训:“……这你WIFI?”
张训昨天晚上脑子迟钝没察觉到其中微妙,这会儿被陈林虎念了出来,一股尴尬油然而生,堪比中二时期的网名被当众朗读,并且还和班上的另一位中二同学凑成了情侣款。
“误会,”张训努力解释,“虎哥是我养的猫。”
陈林虎头皮发麻,他又回忆起自己小学那堂成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