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江裕被抢了白,又被他这惊天的气势喝退,短时间内接不上话,匀了好半晌气才说,“你知道就好!你个混账玩意儿,就知道给你老子丢人,给你老子找罪受,我看我不是你爹,我才是你儿子,是你孙子,我生来就是遭罪的,活该被你气死!”
想起他这些年的胡作非为,江裕一棍子挥下,红着眼道:“干脆今天老子先把你打死,再一刀抹了脖子,下去给你娘磕头认错去!”
这一棒子虎虎生威地落在江砚祈背上,江砚祈右手撑地,咬牙承受,心里却明白这一棒子不过是江裕的三分力道,力道中的火气远远不如言语中的失望和焦急。
他前世是个庶子,他那便宜爹嘿咻嘿咻造小人的时候快乐极了,可从来就看不起庶子,好像他们这些姨娘丫鬟生的儿子就是他随便变出来的一根杂草!他从来没被爹疼过,不知道父亲的期盼和失望是什么味道,但现在他切实地尝到了。
这一棍子下去,江裕的手就开始发抖了。他这双手握过最冰冷的杀器,握过百来斤的大弓,一丝不动,却败在了他儿子手里。他嗫嚅着想说话,又害怕自己再次心软。心疼和考量在心里纠结。
父子俩长久地、沉默地对视。
江砚祈呼了口气,说:“我知道错了,今日的打我都认,过往的错我都认,您随意打,但打完了,我要求您件事。”
“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江裕说罢反应过来,立马喝道,“等我打完了,你差不多就该断气了,放心,纸钱元宝什么都给你,让你在地底下接着做纨绔!”
江砚祈笑了一声,说:“您打完了,您就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江裕打量着他,眼神极其复杂,像是期盼,又像是难过。
那样的眼神,几乎让江砚祈心里一紧,像是被发现了秘密。
江砚祈吁气,沉声道:“当然是浪子回头,重新做人的机会了。今天一顿打,就当您打醒了我,以后我绝对不给您丢脸了。爹,你敢不敢信我一回?”
“你爹我没有不敢做的事情!”江裕将木棍抵在他肩上,说,“你醒了吗?”
江砚祈与他对视,坚定地道:“醒了。”
好半晌,江裕扔开木棍,笑了一声:“我看不是醒了,是又活了一遭。”
江砚祈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道:“爹,您什么意思?”
“天地广阔,缘法奇妙,我看着你,好似终于明白了你娘怀你时,那臭道士说的话。”江裕将他拽了起来,用复杂地眼神逼视着他,“你娘怀着你的时候,我每日都要从城外赶回来,有一日我赶得及,马蹄差点踩死人。我吓得浑身冷汗都出来,下马一看,是个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的,浑身冒着都冒着酒气。我问他有没有事的时候,他咧着口牙,翻来覆去地嘟囔着一句话。”
江砚祈头皮绷紧:“什么话?”
“若要腐骨重塑,需得魂灭再生,外力无用,缘法已定。”江裕抬头,将眼泪憋了回去,笑着说,“我当他在放屁,甩了锭银子便走了,可这句话常常在我脑海中闪现,我不信,也没忘。”
“爹——”
江裕猛地握住他的肩膀,咬牙说:“我儿子昨日死了,我儿子今日活了,你是江砚祈,还是我江家的大儿子!”
“……是。”江砚祈抱拳,“爹!”
灵魂穿进一个与他生在不同地方,长在不同环境却与他同名同姓、连容貌和胳膊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的人,或许真称得上一句缘法已定。
江砚祈回了院子,坐在凳子上,通过铜镜观察着给他上药的墨余,突然吹了声口哨:“诶,墨余,我突然发现你小子长得还不赖,虽然比不上我,但也是上等姿色了。”
“小祖宗,别逗我了!”墨余手上一抖,差点把药膏摔了,“您是天上的明月和太阳,万千光辉都不及您!小的就是地上的尘土,走在人群里瞬间就能被淹没,实在不值一提。”
“嘴甜,随我。”江砚祈笑了一声,真不逗他了,转了话茬,“备的礼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墨余合上药罐,又替他缠纱布,说,“大少爷,我现在终于明白您为何特意要等到从宫里出来后才准备给容王府送礼了。这要是早去一步,不就成了贿赂吗?那容王爷可就不能给您作证了。”
“这次也是险,容王不受宠,要不是他姓萧,又有太子在旁劝说,陛下哪在意他的证词呢?”要知道当时皇帝听见萧慎玉这个名字的时候,那脸上的嫌恶和不喜是遮都遮不住,掩饰都懒得掩饰。
江砚祈在心里嘟囔:被自己的亲爹如此嫌弃,又受人这般那般欺辱,难怪后期疯狂报复。
在原话本里中,“江砚祈”没有找到证人,江裕拿着兵符换了皇帝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砚祈”被流放西南边陲之地,结果在路上就被萧慎玉带人解决了,死状虽不能说安详,但可谓极其凄惨——千刀万剐,骨断筋碎,尸体块块都被野狗吃得一点不剩。对了,萧慎玉这狠厮还在“江砚祈”被凌迟之前极为精准地剁掉了他的小鸟,让他在临死前感受了一回做太监的快乐。
嘶……江砚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又抖了抖腿。
这次萧慎玉替他做证,说是救他,不如说是被他拿捏住了心思,可以算是他威胁了未来要报复全天下的话本主角,而且还是极为惊险的。
“还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又不得不跳进另一个火坑。”江砚祈叹了口气,朝一脸不解的墨余道,“晚膳前,我们就去给萧大美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