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座下的马被鲜血喷了一脸,不安地后退了两步,连蹄子也跟着软了。他在那一瞬间差点从马上摔落,可地上全是血,根本没他能立足的地方,他在马上坐不稳,又不敢将脚踩进血里,他哭不出来。
那根线,终究还是断了。
魏德轻步走进来的时候,建宁帝依旧一动不动地伏在案上,他像是未曾醒来,可魏德却一眼瞧出他的轻颤,那是一种从灵魂向身体的各个角落传递而出的颤抖。
是的,或许陛下从未醒来。魏德如此想。
魏德如往常一般,刻意弄出了点不大不小的动静,案上的人果然抬起头来。除了鬓间冷汗涟涟,再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方才在梦魇中痛苦过。
“陛下。”魏德过去替他拭汗,语气如常,“贵妃娘娘在外面候着呢,陛下可要召见?”
“让她进来吧。”建宁帝面色平静,等他转身走了几步才陡然道,“叫怀川——”
他顿了顿,说:“叫容王入宫来。”
魏德心下一跳,恭敬地应下了。
不一会儿,淑贵妃走了进来,就当不知道他方才梦魇了,只说:“臣妾炖了碗乌鸡汤,陛下若不嫌弃,便尝两口,暖暖胃吧!”
建宁帝点头道:“贵妃有心了。”
淑贵妃心里一松,忙一边替他盛汤一边笑道:“能为陛下炖粥,才是臣妾天大的福分,臣妾的手艺没有御厨们好,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心意最重要,贵妃贴心,朕记着的。”建宁帝拿起汤匙喝了两口才问,“瑛儿近日可曾入宫来看你?”
“那孩子,好几日都没见到他的人影了,臣妾想他想得心里发慌。”淑贵妃抱怨般地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听说他近日在府中读书,臣妾心里一听,哪还能不高兴?生怕叫他入宫,耽搁了他,做母亲的自然还是希望儿子能以正事为重。”
“哦,是吗?”建宁帝放下碗,温和地看向她,“读书是好事,若他真的一心向学,朕也欣慰。”
淑贵妃心里发虚,面上却娇笑道:“那孩子长大了,知道听话了,近来也懂事了许多,陛下就放心吧!”
见建宁帝不予追问,点了点头像是还满意的样子,淑贵妃暗自松了口气,殊不知自己在这边违背良心、罔顾事实、夸得真诚,她那儿子却在宫外的另一处好生“懂事听话”了一次。
***
今日英国公府的世子爷过二十一岁生辰,邀请元都所有的公子哥们一道上马场玩,江砚祈自然也在其中。
江砚祈本只是想借此机会把自己“纨绔”的身份继续伪装下去,却没想到“在主角面前怒刷好感值”的天赐神机会如此精准地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于是还没得及感谢苍天眷顾,他就行动快过脑子,在一群小纨绔们殷切的眼光注视下、一脚踏进热闹的包围圈——
“哟,我说马场上怎得就只有一群马儿在瞎溜达,马背上的人却一个两个的没了影,敢情热闹在这边。”
江砚祈的声音不仅打断了边上诸人的窃窃嘲讽,也成功将中间那正唱戏的三位主角的注意一起吸引了过来。
其中一人转头瞧他,不禁也“哟”了一声,夸张道:“我说今儿怎么喜鹊直叫唤,原来是给咱们小郡王捧场来了!”
“我说姚世子,放什么螺旋夸夸屁呢!”江砚祈笑骂,“安王爷就在你旁边站着,你小子还拍爷的马屁,故意坑我啊?”
“哎哟我的郡王爷,小的哪敢呐!”姚诠走过去把住他的肩膀,一边往那边走一边道,“安王爷是我表哥,您就是我的福星,我奉承您一句还不行吗?”
“成。”江砚祈笑着转开视线,顺势落到安王脸上,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又顺势下移,将眼神落到了安王的脚下,或者说——是被踩在安王脚下的人。
“诶?”江砚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微微弯腰俯身,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人一眼,“这不是容王爷吗?您这模样……是跟大地娘亲心连心?激动得连血都吐出来了?”
“容王爷”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被那吊儿郎当的语气一渲染,就好像成了故意的挖苦和嘲讽,尤其是搭配上容“王爷”此时被人踩在脚下、脸色苍白、嘴角覆血的尊容。周边的人闻言嘻嘻哈哈的笑,好似正被人践踏的不是“千岁千岁千千岁”的王爷,而是那不值一提的蝼蚁。
那一瞬间,萧慎玉好像看了他一眼,又好似根本没有看见他的出现。
江砚祈直起腰身,啧啧地道:“美人脸色好苍白,我心里疼得紧,王爷,卖我个薄面,让我做一回救美的英雄,行吗?”
安王闻言嗤了一声,踩在萧慎玉肩膀上的脚猛地用力,让周围的人清楚地听见这一声令人耳酸的咔嚓声,他看着江砚祈,调笑道:“小郡王还是不改雄心,我这四皇弟的确生了张让人挪不开眼的好相貌,若是放去了花楼,怕是要卖个价值千金的分量,别说男人了,就是那京都里有些玩得开的贵妇人,也想买回去尝尝鲜。小郡王,你要人,拿银子来换啊!”
萧慎玉发出一声闷哼,脸色堪比那刚糊的白墙,江砚祈见状吸了口气,心疼道:“好可怜呐!”
眼看萧慎玉就要受不住了,江砚祈这祖宗又折腾了进来,姚诠正想出来插科打诨地活跃活跃气氛,让萧慎玉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下一瞬便见满嘴心疼的小郡王衣袍一掀,长腿一抬,毫不怜惜地踹在了萧慎玉身上。
“噗!”
萧慎玉猛地呕出第二口血,姚诠只来得及看清他那纤细浓密的眼睫毛孱弱地颤了一颤,下一眼人就晕死了过去!
我|操,不愧是纨绔王中王,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