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很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薛野听了，很轻地笑了两声。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近得好似就在齐鸣轩的耳畔响起。齐鸣轩心里没来由的一颤，也跟着笑起来。
笑罢，又压低了声音，道：“小野，我好想你啊。”
这句思念，是出于愧疚，但真心，也是有的。
“嗯。”薛野回应他，“我也是。”
这是他们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平静而温馨的对话。
齐鸣轩隐约又找回了几分当初给他买花的感觉，挂电话时嘴角还带着笑，心情也明亮了许多，开始真正地期待起明天的约会。
……一起打游戏算是约会吗？
嗯，怎么不能算呢？
结果到了第二天，却是真的忙疯了。
他忙得天昏地暗，终于能歇一口气的时候都已经七点了。拿起手机一看，赫然有一通薛野的未接来电。
他赶紧拨过去，一迭声道歉：“我了小野再给我半个小时！！”
薛野静了静：“好，那你先忙。”
＊＊
另一边，薛野的公司。
今天周五，又碰上了元宵节。他们公司提前下班，此时偌大的工作间已人去楼空，灯暗了大半。
薛野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出了会神，继续埋头工作。
不多时，门口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笑问：“怎么还不下班啊？人都走光了。”
薛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道：“还有些事没处理。”
这是他的顶头上司王英，同时也是年长他几届的学长。薛野进公司后就是他带着，两人私交还算不。
王师兄私底下是很自来熟的人，不见外地在他旁边的工位上坐下，瞅了瞅他的电脑，语出惊人：“什么事这么急？下周再干不行？”
这话就很不为公司的利益考虑了，但薛野已见怪不怪，淡淡道：
“早点处理了更好。”
“哦。”王英点点头，又做了一会儿，忽然慢吞吞叫他：“小薛啊。”
薛野的眼睛盯着电脑：“嗯。”
王英关爱后辈的语气：“你这两天，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薛野一顿，敲键盘的手停下了。
王师兄笑眯眯道：“是不是？你前些天可不是这样。”
——他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感情生活，但作为朋友，王英能看出什么，也很正常。
但薛野否认了：
“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纠正道，“是闹了点别扭。”
“看看，看看！”王师兄一下就来劲了，语重心长道，“哎我说师弟啊，虽然咱们长得帅，是男神，但也要学会哄女朋友啊！你看看师兄我，就是这样娶到老婆的。”
这个人元旦才结束了十年的爱情长跑，成功把女朋友变成了老婆，这会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格外喜欢关心别人感情上的问题。
薛野哑然，有点好笑，道：“我不是……”
他想说他和齐鸣轩并不像王英想的那样。事实上他甚至不清楚，他们算不算在闹别扭。表面上来看，齐鸣轩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话少了些，但也情有可原——谁还没有个忙碌的时候？
他从中感受到的疏离和疲惫，也许只是他的觉而已。
但话说到一半，他又咽下去了。这些私人的细枝末节，他没有兴趣向别人倾诉。而且……
想到王英方才的话，他心里一动，虚心请教道：“那要怎么哄呢？”
王师兄精神一振，拍桌子道：“这还不简单？今天不元宵节么？你去买个礼物，约人家一起吃顿饭，再说点好听的哄哄人家，重要的是心诚。大过节的你还在这加班，像什么话！”
大手一挥，就强行把薛野赶出了公司。
而此时齐鸣轩还没下班。
元宵佳节，街上果然热闹。薛野顺着人流漫目的地往前走，想起不久之前的情人节，也是这样类似的绚丽夜景，齐鸣轩送他一捧鲜艳的玫瑰花。
……送点什么礼物好呢？
他的目光从街两边一家家灯火璀璨的店铺滑过去，忽而停住。
是一家珠宝店。
一对情侣站在里面，正低头打量着展柜里的各色首饰，时不时相视一笑，低声说着什么，姿态十分亲密。
薛野驻足看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进去。
＊＊＊
七点半，齐鸣轩终于忙完，拿到手机就给薛野发消息：“我忙完了！！我马上就回来了！！”
薛野很快回复他：“好。”
“今天元宵节诶，我们要不要出去吃饭啊？”齐鸣轩一边往外走一边和他聊天，“去吃火锅好不好？我感觉我有八百年没吃火锅了。”
正说着，路过茶水间，却听到里面传出呜咽哭声。齐鸣轩停住脚步，看了两眼，有些迟疑地道：
“李晨希？”
那人一颤，忙迅速擦擦眼泪，回过头，道：“是你啊。”
果然是李晨希。
“你怎么还不下班？”她脸色实在太难看，齐鸣轩不由得有些担心，问，“你还好吧？”
李晨希勉强对他笑了笑，鼻音浓重道：“我没事。”
“那个。”齐鸣轩犹豫了一下，“今天元宵节，你不和你女朋友出去玩吗？”
话音刚落就见李晨希神情不对，赶紧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李晨希苍白着脸，一字一顿地道，“只是，只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说完，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齐鸣轩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回答，脱口道：“怎么会？”
他还记得上回见面，这女孩还笑着对他说，她们已经要对父母坦白了，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就？
李晨希偏过头看向窗外，声音犹自发着抖，一片绝望的惨淡：“她妈妈跳楼了，就在刚才。”
齐鸣轩身体一晃，刹那间，如被人兜头敲了一闷棍，耳边嗡嗡响，许久未断绝。
＊＊＊
八点半，火锅店人满为患，火锅的咕嘟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热气腾腾的烟火气弥漫，一起构成一幅温暖的图景。
在这热闹的情境中，只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薛野眉头紧锁，屏幕上，他和齐鸣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七点半，自那之后，论薛野给他发消息，还是打电话，都再没收到任何回音。
他几乎要忍不住报警了，冷静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询问联系人列表里齐鸣轩的一位同事：
请问齐鸣轩还在公司吗？
那人回得也快：他今天不加班啊，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对面又道：我问了一下，他确实已经走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薛野：你能联系上他吗？
对面：呃……可以啊，他手机带着呢，怎么了？
薛野沉默，半晌打字：没事了，谢谢。
不远处，服务员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这么多来吃火锅的，就只他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来了这么半天，锅底都快烧干了，摆了满桌的菜还丝毫未动。
服务员觉得奇怪，走过去对他道：“先生，需要加水吗？”
薛野回过神，收了手机，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他起身，结账走了。
服务员在身后嘀咕：“这人也太奇怪了吧，点了火锅又不吃？”
十几分钟后，薛野回到家。
预料之中的，屋里黑漆漆的，寂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齐鸣轩没回来。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