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闻言,一时也睁开了眼睛,只见黛玉在旁边早哭成了泪人,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
而宝玉虽然才到,但宝玉脸上的一道道泪痕,无一不在说明他哭了一路。
这叫贾母怎么不心疼。
贾母顿时心疼的泪流满面,吃力的伸手将两个玉儿都拦在怀里,哭道:
“我的好玉儿,你们可算都来了。”
只是这么一哭,原本还在贾母脑海中留了几分的残碎画面,也跟着越发模糊起来。
半晌,贾母哭够了,恰好又有大夫来请脉。
那请脉的大夫也觉稀奇。
原本已经病入膏肓,离死只余一线的贾母,此刻的脉搏也有力了,瞧着也不像回光返照。
大夫想着,心中没底,一时也不敢开口。
毕竟贾母身份尊贵,若是说好了,偏贾母只是回光返照,怕是他要死。
若是说不好,让他们来准备丧事,贾母偏偏好了,旁人还以为他在咒贾母呢。
大夫想着,一时踌躇,干脆就说道:
“不好说,须再看看。”
言毕,大夫在旁边站了许久,等贾母絮絮叨叨,和宝玉说够了,才再次帮贾母把了脉,发现贾母的脉象的确平稳了。
大夫才说道:
“老太太前几日心结不解,故而病气凝在心里,如今解开了心结,病气也散了,再好好养一养,也就没事了,只是仔细了,万万不能再动气了。”
大夫说完,自然受到众人的千恩万谢。
鸳鸯忙令包了一小荷包的银子给他,又等这大夫另开了药,才好好的把他送了出去。
贾母也是这才知道,她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
开始还有神智,渐渐的人也不知道了,糊涂了。
偏偏她迷迷糊糊的,不是喊黛玉,就是喊宝玉。
众人奈何不得,偏赶忙去求了林翡,把黛玉再接了过来。
原本族人也是咬定牙不肯接宝玉,还是宫中贾妃下了旨,宝玉才回京了来。
贾母得知这些,连念了几句佛,直说是神佛保佑,祖宗积德,才保佑了她活命。
众人在旁边也都说是。
又因老太妃死了,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又见各官宦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除去奴籍,遣送回家。
尤氏等便议定,待王夫人回家说明了。
也欲遣发十二个女孩子,又说:
“这些人原是买的,如今虽不学唱,尽可留着使唤,令其教习们去也罢了。”
王夫人因说:
“这学戏的倒比不得使唤的,他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女,因无能卖了做这事,装丑弄鬼的几年。
如今有这机会,不如给他们几两银子盘费,各自去罢。”
王夫人说着,又翻出旧例,说道:
“当日祖宗手里都是有这例的,原本就该如此。难道我们竟差了这几个人?我们何必损阴坏德,倒显得我们小器,惹外人笑话。”
王夫人说着,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尤氏,王夫人当然能猜出她要说什么,就接着说道:
“如今虽有几个老的还在,那是他们各有原故,不肯回去的,所以才留下使唤,大了配了咱们家的小厮们了,并非我们要她们留下。”
尤氏闻言,便说道:
“如今我们也去问她们十二个,有愿意回去的,就带了信儿,叫上父母来亲自来领回去,给他们几两银子盘缠方妥当。”
尤氏说着,叹了口气,说道:
“她们原来也是可怜人,若不叫上他父母亲人来,只怕有混账人顶名冒名领出去又转卖了,岂不辜负了这恩典。若有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
王夫人笑道:“这话妥当。”
便忙遣人知会了凤姐儿,然后便命人立文造册,将此事记好。
自有令些人去小戏子们所在的梨香院清点。
这些人也是眼皮子浅的,生怕梨香院的戏子优伶将梨香院的东西带走一星半点的。
就凡梨香院一应物件,查清注册收明,当场就将小戏子们都撵了出去,连原本小戏子们的妆匣也都收了,这妆匣里的,也不归官中,只她们各自分了。
然后只死命的催小戏子们去找大太太,让小戏子们虽心中有气,却也只能忍着。
这些人只连忙收拾,派人上夜。
再说小戏子们去面见王夫人,倒有一半不肯回去的。
有说父母虽有,他只以卖我们为事,这一去还被他们卖了。
也有父母已亡,或被叔伯兄弟所卖的,自言回去倒不如留下。
也有说家中已然无人,无处可投。
也有说恋恩不舍,不愿离去。
所愿去者只有四五人。
王夫人听了,只得答应她们留下。
四五个愿回家去的,皆令她们干娘领回家去,等他亲生父母来领。
不愿回去的,分散在园中使唤。
贾母听说,便留下文官自使,又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
这一下,小戏子们各有去处,也能在院中行走了,便如同出笼之鸟,每日园中游戏。
众人皆知他们不能针黹,不惯使用,皆不大责备,只任着她们玩罢了,想着她们还小,等渐渐熟悉了,也就好了。
其中或有一二个明白事理的,愁将来无应时之技,便将本技丢开,学起针黹纺绩女工诸务。
只是余者往日不能在大观园走动,只在梨香院唱戏,如今才进大观园,实在是处处都新奇。
莫说静下心来学些纺绩女工,便是本技也全忘了,她们只日日玩耍都欢快尽了。
只是小戏子们不大在院中走动,往日只与梨香院中诸人交往,又小小年纪,便只学唱戏,于人情世故竟一概不知。
她们日日玩耍,欢声笑语,轻松快活。
这在宝玉等人眼中,自然是少女娇憨,无可厚非。
可落在王善保家等人眼中,就成了轻浮不知检点,只知道做些狐媚样子,好引着爷们儿犯错。
再加上她们不惯理事,众人也不惯让她们做活,王善保家的和几个媳妇儿也就屡屡在王夫人面前说这几个小戏子懒惰,仗着不会针线,就什么活都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