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想着,连看柳湘莲的眼神都渐渐变了。
心中暗道:
若柳湘莲果真是林翡一类人,他便痛失一友了。
好在柳湘莲和林翡聊了一番,便想起自己的婚事来,就又向宝玉问起尤三姐。
宝玉便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湘莲闻言,便说道:“既是这样,她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
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她厚,也关切不至此。
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
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
湘莲道:“你既不知她,如何又知是绝色?”
宝玉道:“她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她又姓尤。”
湘莲听了,面色大变,跌足叹息,道:
“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宝玉听说,红了脸。
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
“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她品行如何?”
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
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
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
湘莲便作揖告辞欲出来,正在这时,久久不语的林翡终究忍不住说道:
“你既不知她,便切莫不可听了人言便当真,人人皆有自己的看法,你不见见她,焉知她就坏透了。”
那柳湘莲便说道:“你那里知道那宁府的腌臜,莫说是从哪里出来的人,便是从那里出来的阿猫阿狗,我也万万不能要的,我好好的七尺男儿,做什么乌龟王八!”
林翡闻言,叹道:
“你未曾见她,便料定不好,可见你心中成见已深,你们纵然能成,也必然难好。只是我也听说那尤三姐是个性情刚烈的,你若要退婚,必定要从长计议,婚事不成算不得什么,左右还有好的能寻配,切莫出了人命才是”
那柳湘莲一时也别过头去,口内却仍是说道:
“非是我要疑她,实在是她从那等地方出来,容不得我不多心,但林兄弟既然说了,我也好生思索一番,从长计议。”
宝玉闻言,便对着林翡冷声道:“难得难得,你从来不说我们一句话,今日竟来帮我们遮丑了。”
林翡顿时皱起了眉头,冷声道:
“别人好不好,我不知道,倒是你贾宝玉,旁人从来都说你好,都说你最是敬重女孩儿,今日听你人后之言,方知你不过如此。”
贾宝玉也皱眉道:“我可有说错了半个字?许她们不自尊重,还不许人说半个字?”
柳湘莲见宝玉和林翡一言不合就要争执起来,连忙劝阻起来,笑道:
“她好与不好,总归是我的事,你们切莫因此伤了和气。”
柳湘莲说着,一边皱着眉,但宝玉的话实在让他心中生疑,林翡的话又让他想见一见三姐本人,再谈其他。
一时,柳湘莲见已到门前,便作揖告辞出来,径直奔着小花枝巷去了。
贾琏当下正在这新房之中。
见柳湘莲来了,喜之不尽,连忙迎了上去。
柳湘莲本欲求见尤三姐,但尤三姐终归是女子,贸然求见终归不妥。
柳湘莲话道口边,又生生止住。
但柳湘莲又实在又退婚之意,只是林翡的话也说在他的心坎上,他也恐宝玉说的有误,恐自己贸然退婚,也伤了人心。
但柳湘莲又恐是真的,一时这最是果决的人,也瞻前顾后起来。
贾琏将柳湘莲让到内室,与尤老娘相见,那柳湘莲也口中直呼老伯母,自称晚生。
吃茶期间,柳湘莲本想借姑母,拒了这婚事,但思虑过后,柳湘莲便说道:
“自古婚姻乃是大事,之前仓促,以剑做定,愚弟深感不妥,如今特来索取,日后再按礼细商,必不辱没。”
贾琏见他眼神有些闪躲,一时心中疑惑,疑他有意反悔。
但柳湘莲所说,按礼细定,必不辱没。这几个字实在是合了尤老娘的心。
那尤老娘便笑道:
“也不枉费她痴情待你,你是个好的,模样好,人也好,也知礼。”
说着,便忙去催尤三姐拿鸳鸯剑。
那尤三姐也难得的羞怯起来,只掀开帘子瞧瞧看向柳湘莲,见果真是自己久待之人,便越发羞红了脸,连忙掩了面,只伸手将鸳鸯剑递给尤老娘。
那尤老娘见三姐这模样,怎不知女儿心意,便越发看柳湘莲顺眼,只连忙接过鸳鸯剑还给柳湘莲。
那柳湘莲本就想求一个绝色美人。
而今见尤三姐柳眉似笼翠雾,檀口似含丹砂。一双盈盈秋水眼,更兼得人似凝脂玉啄。
这可真真是人间少有,天上难得的绝代佳人了。
一时柳湘莲呆呆的接过鸳鸯剑,只笑着去了。
偏才出了小花枝巷,便遇到了一个褐衣布巾的小厮。
那小厮一见他,便把他邀进了旁边的酒馆的雅间,这小小的狭间里,早有林翡在等他。
林翡面前的桌上也摆了两杯茶,柳湘莲便坐下来,端起茶抿了一口,便狂饮下肚了。
柳湘莲喝完只笑道:
“又苦又涩,实在难喝,只能解渴罢了。”
林翡便饮尽自己的茶,让小厮帮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柳湘莲满上,才笑道:“此去如何?”
“绝代佳人,难得!难得!我竟不知她是如此标致的人物儿。”柳湘莲说着,笑容也起了。
只是这笑容之中,却苦意更甚。
“只是那贾珍贾蓉是什么人,她既然那般标致,又岂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