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十一
昨夜雨下个不停,天将明晗才收了阵仗,第一缕日光在树枝新叶上折射出透明的彩色,埋根土壤的青草尖尖儿上蒙着层晕纱还悬着要滴不落的清晨凝珠,微风如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一朵广玉兰经雨水冲刷一宿后最终不堪重负从树头上掉了下来,洁白花叶沾上了咸湿泥土,随后一双手将它捧了起来。
在这家疗养院工作了半生的护士长用清水把那朵广玉兰洗净了,放进了个透明的容器,端着拐过长廊转角,轻轻敲响了最里面的那扇门。
等到里面传来人声,她才笑着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夫人,您今天感觉如何?”
病床上的女人扭过头来,穿着的也是这儿的蓝白条纹病服,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病容难掩,头发在治疗病痛的过程中选择剃了干净,她依旧是个漂亮美艳的女人。
“恭喜我又苟活了一天。”女人提了下嘴角,玩笑似的耸肩,语气轻松道:“希望明日的太阳按时等着我醒来,祝我幸运吧。”护士长把装着广玉兰的容器放在窗台上,对着女人真心道:“您一定会好起来。”
女人不可置否地笑笑,自觉撸起衣袖让护士长对她隔壁上的滞留管里推射药水。
化疗用的药水都带着一定的刺激,不多会女人就面露痛苦,护士长立刻将垃圾桶拿了过来,女人扭身对着里面一阵干呕,早晨未进食的胃当然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是一些浑浊胃液罢了。
待反应过去,女人浑身都出了层冷汗,本就惨白的面色几乎是有些灰白=败,护士长轻轻在她后背拍着,担忧地望着她。
“夫人,你还好吗?”
女人摆了摆手,脱力地往床上一躺,睁着两眼盯着天花板,喃喃道:“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得了。”
“你知道吗?我几乎从未幸运过,除了上天给了我一个好孩子。”
她不由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想我全部的运气都用来生他了。”
护士长面容松动,悄然声地叹了口气。
“好了,我想他快要来了。”女人拍拍自己的脸,翻身起来拿起旁边的镜子看了眼自己,夸张地叫了声:“天啊!这个丑陋的家伙是谁!?”
说完她自己摇摇头,看向护士长,颇为俏皮地挑眉:“我可不能就这么见他,要知道,我在他面前可是美了半辈子。”
随后,护士长看着她有点吃力地下床,脚步略微悬浮,但扶着墙走进了病房的浴室,听水声,她是做了番洗漱,再出来时面上都红润了些许。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裙子和假发,对着镜子扑粉描眉的手法依旧娴熟,尽管手腕不可抗拒地有些发抖,她还是完成了一个精致妆容。
护士长不止一次见她这么做了,每次听说她那还在上学,很忙,得抽空才能来看她一眼的儿子——护士长认为是女人的儿子,即便女人从未用特定地性别名称,诸如儿子或是女儿,都是用“我的孩子“来称呼。
女人的孩子要来时这个年轻时一定风采动人的女人必然会给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像是要去见约会的情人。
时间和病魔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已经不可磨灭了,她也开玩笑似的说再厚的遮瑕也遮不住她这一脸的皱纹了。
护士长就看着她夸赞道:“不,夫人,你非常的美丽。”
身后传来一声门开的动静,伴随着女人脸上瞬间绽放的光彩,护士长知道,他来了。
女人的孩子在女人住院期间来的次数不算多,但他每回来护士长都觉得要重新认识他一遍。
他第一次出现时简直糟糕透了,头发留的半长不短,脸上还化着妖气的妆,穿着的衣服护士长认不出那是算裙子还是裤子,是算女装还是男装,她总觉得这个孩子抬眼时有些和年龄不符合的媚气。后来他把头发剪了,但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剪的犹如狗啃,横七竖八地支棱在脑袋上,但好歹穿了校服,护士长这才在心底暗想:看起来是个男生。
他没化妆时的脸看起来特别显小,护士长都不敢猜他有没有到上高中的年纪。
再后来,他越来越“正常”,被剪的一团糟糕的头发变成利落在耳畔的清爽短发,露出的额头饱满洁白,面容干净清秀,穿着这座城市的以高升学率着称的高中校服,拉链拉到了顶,抵在下巴那,一双眼乌黑透亮,少了那么点脂粉,看着
——她觉得这个,有些过分亲密了。
“怎么还跟我说脸皮这种问题呢宝贝?”
护士长在各个病房穿梭,她感觉天将正午,空气温度都有些高了,最里面的病房才”咔嚓”一声再次打开房门,随后穿着校服的少年走了出来,低着头没看见她,护士长张了张口,在瞥见少年通红的眼角时将话头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