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八岁…还是九岁?具体的已经有点记不起来了,路行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一只破破烂烂的书包,上面的小熊挂件被污泥弄脏了还丢了一只眼睛,他也跟那只小熊一样,顶着个乌青眼脏兮兮地回家了。
路小婕看见他的模样尖叫着要拉他出去找人算账,而他是个锯嘴葫芦,任凭路小小婕怒骂哭泣也没有说出是谁把他欺负的成了这个样子,而又是因为什么要欺负他。路行只是在那个拥挤的,有着一面小小镜子的浴室把书包和小熊尽力洗干净,也把自己洗了干净。
他站在奔腾的水流下,睁大着眼睛,努力不让酸软的鼻头哽住喉咙。那面小小的镜子映出了他纤瘦伶仃的身影,路行摘下那面镜子,垂着湿漉漉的眼睫,仿佛凝固了般没有动作和言语。
在那天,路小婕通红着眼睛陷入愤怒和自责漩涡之时,她不知道她费劲生下来,又艰难养大的小孩借着哗哗的水流作掩护,倚靠在洗手台边,慢慢地岔开了两条瘦弱的腿,将自己的下体照在了放在地面之上的镜子里,盯着看了许久。
她只知道路行打架弄出来的伤消退的差不多时,她也努力想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小插曲遗忘,她对着梳妆台的给自己化着精致的妆容,打理自己长又卷的头发,抬头看向镜子时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路行拖着腮向这边凝视了过来,她对着镜子里的路行嫣然一笑,想像以往那样轻松快乐地问他自己是不是最美丽的妈妈?
然而路行先她一步开口。
他趴在床上,两条小腿翘着晃啊晃,托着腮,挤出软软的脸肉,穿着属于她的宽大的上衣,领口开的很大,较之这副纤瘦身体,能看得见的并不平坦的胸膛有着柔嫩而丰腴的乳肉。
路行问路小婕:妈妈,我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路小婕的手猛烈颤抖了起来。
路行又说:如果我是男孩子,那我为什么也有女孩子尿尿的地方?
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回答他的只有梳子掉在地上的微弱声响。
路行不太能想起来路小婕那天是否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记得后来路小婕粉底都遮不住的一张惨白的脸,追问他之前被欺负的事情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尿尿弄脏了自己的腿,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站着的,他的同学们都指着他笑他尿裤子,他已经是大孩子了还不会尿尿是因为没有爸爸教他吗?哦也对,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很生气,他但是他也不能解释自己怎么就没有从小弟弟那里尿出来,而是从另一个地方尿出来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笑话自己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路行从来不觉得自己没有爸爸,如果他没有爸爸,那么他妈妈根本不会生出来他,没有哪个小孩是没有爸爸的,只是他的爸爸不在身边,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不懂,真是笨死了!竟然还笑话他!?
他不想理他们,但是那些笨蛋觉得欺负他很有意思,一路对他尿脏了的裤子指指点点,又推搡他,最后他受不了了挥动书包叫他们离他远一点,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每一个逗比自己高壮,他还是被推到了泥坑里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路小婕一直在流眼泪,他心里叹了口气,所以说他不想告诉妈妈这件事嘛,只要提到爸爸,妈妈就会伤心的哭泣。
他从床上下来,抱住哭花脸的妈妈,说“妈妈不要哭,我只要妈妈就够了。”
只是他不知道路小婕不是光是为这一件事而哭。
后来他知道了,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他不光有小弟弟,还有小妹妹。
不用路小婕说他也不会声张这件事,那些愚蠢又粗鲁的笨蛋孩子总是不能学会尊重每个人的“不一样”,就像不能明白路行没有像他们一样既有妈妈也有爸爸,但他依然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
再后来,他年纪更大了一点,身体开始发育了,属于女孩子的那一部分要比男孩子早熟的快的多。
他头发变得长长很快,基本上隔一个月就要修剪一次,他觉得麻烦,索性留了长发,拿一根黑色的头绳扎住,或者是铅笔,筷子裹住头发手上令人看不懂的变幻就能变的牢固不松散,这比他们班大多数的女孩子还要手指灵活。他也比很多女孩子要漂亮。
很多路过他们班的男生都会被窗口的他吸引,然后兴奋地向周围人询问他的名字,最后得到的是令他们失望的答案——他是个男生啦,就是长的娘们儿唧唧的……
路行比同龄人要更懂别人看他眼神的含义,那些人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但是他明白那是什么。他经常能从出入在他家的那些男人中看见同样的眼神,那是对路小婕的,后来也有对他的,因为他不喜欢在家还穿着长裤。
燥热的夏季和总是湿漉漉的内裤,勾扯着内裤边缘从两瓣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蚌肉缝隙间剥下来,他能闻到一点腥臊,那是他自己的味道。后来小腹绞痛来了月事,他下面的洞口潺潺流着血,细嫩的肉也被不够柔软的吸血棉磨破了一点皮,他搬着小板凳,在浴室里洗那些被经血弄脏的底裤,而路小婕就倚靠在门框看他,一言不发。
当在胸乳处摸到一点硬块,他发出嘶嘶的疼痛的气息,路小婕犹疑过路行是否今后要以女生的身份生活。
路行则很不解道:他不能既是男孩子,也是女孩子吗?
或者说,男孩子,女孩子,他不都还是路行,是个聪明又漂亮的孩子?
由此,路小婕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路行回想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发现自己其实对挺多事都记的蛮清楚的,比如他妈妈爱化挑飞的眼线,因为她是圆润的杏眼看着湿漉漉而辜,路小婕说在她们那一行自己这模样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所以她用妆容把自己武装的冷艳凶辣。不过她后来的妆愈发的浓烈,倒是为了遮她的一脸病倦。
路行在体态很是少女曼妙的那个年纪,常常担心他会一觉醒来就失去路小婕,他开始心于学业,每日惶惶忧心,直到有一日比路小婕身体先垮一步的是他们家的经济。
虽然他每天都吃很少很少了,但是路小婕要吃药,要看病要住院,要钱做手术。
他不知道他在那个年纪什么途径可以来钱快,多。想来想去,自己的资本好像也就剩了这具和别人“不一样”的身体。
他不觉得用身体换来的钱是可耻的,值得羞愧的。在路行的心里,比起被年纪大很多的男人摸腿揉胸,他更害怕路小婕会被赶出医院。
医生会抱抱他,摸摸他就免去他们的医药费吗?
他那时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答案似乎是否定的。路行赌不起那一点点的可能性。
夜店的老板和他妈妈是老相识了,老板提出可以先给他妈妈垫付医药费。
路行盯着自己的脚尖,淡淡道“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还上这个钱。”
老板说:“没关系,你先拿去用,还不着急。”
路行又说:“我也可能还不上。”
老板一时言。
“我不能再让我妈妈工作养我了,她养了我十几年了,身体是因为我垮掉的,我的身体是她给的,我用我的身体赚钱来给她,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路行说:“也许平常人不能理解,可在我身上,不能被理解的事太多了。什么都比不上失去她的痛苦。”
老板被他说服了。
他在老板的面前张开了自己的腿,当老板的目光将他当作商品般打量时路行很庆幸这具身体值得高价。
但确实有一件事超出路行意料的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谁的附庸。
老板兴奋的告诉他他被卖出了多少钱,路行却冷静的算出自己要还上这个天文数字,可能已经是他年过半百之后的事了,而问题是,那个人的新鲜感能够对他保持到他朱颜老去吗?
买下他的那个人很不理解,毕竟金钱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串账户上的数字,他用一串数字买来了快乐,这在他看来是很公平的交易。
并且他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在意多久能还上这笔钱,我不懂,如果不是我,换成别人,那天买下你的是别人你也会算的这么清楚,总想着把这笔钱还上,然后一拍两散?”
路行想他当然不会明白。
“别人只是想买下我一夜,而你是想买下我一辈子。”路行看着他轻笑出声,或许他笑容的意味是他根本没想过要留他在他身边一辈子。
“……如果你支付的是那一夜的价钱,我不会……”
“你就不能把这当作一夜的价钱吗?”
路行顿时语塞,许砚非则温柔地凑过来,捧住他的脸想要一个吻来结束他们之间永远不停歇的不愉快的对话。
“你买下我,帮我支付高额违约金,又帮我妈妈转到最好的医院,请来我根本请不起的医生为他治病,除此之外你还重新让我上学,让我变得像个正常的男高中生,除了每天思考数学题怎样拿高分,我看起来就没有别的烦恼了。”路行偏头躲过他的脸,平静地说出许砚非所做的一切。
他听不出情绪地问:“你是想做我的救世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