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殊死一战(三章合一)(2 / 2)

羌军虽勇猛,但他们来自不同的部落,并没有嘉庆关将士们守卫家园的信念,自然也没有以命相搏那股劲儿,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就被压后了数里。

乌伦格桑起先是坐后指挥,后见情势不对,立即操刀上阵,并用羌人的语言大声呐喊。

慕晚莹只听得懂寥寥几个词语,但用后脑勺去想,也知道非是威逼加利诱。

主帅出手了,羌军的士气这才高涨几分,阵型也渐渐不再混乱,且他们人数占据优势,没了先前的慌乱后,这边嘉庆关的将士们便开始吃力了。

但这也在慕晚意的预料之中。

号角声一响,几位将军立即带着各路人马后撤,慕晚莹也迅速带着她的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当初羌人包围慕晚意那片林子才停下。

此时天已蒙蒙亮,雨也停了,羌人对关内的地形不如嘉庆关的将士们熟悉,也不知大雨过后这林子里会起雾,半数人马忽然处在白茫茫一片中,就有些晕头转向。

北风迎面吹来,战马踩进半干的泥地里时,乌伦格桑顿觉不妙,不待他发号施令,四边便火光大起。

慕晚意在言清漓的帮助下提早醒来,一醒来他就急忙跑出去,却只见到远处的熊熊火光,以及满面肃容的祖母和轻轻哭泣的妻子。

关外的羌军看到关里发出的信号,开始从北边发起猛攻,北门情况紧急,曲副将快扛不住了,慕晚意狠狠捶了下城墙,只能将所有的自责与怒气发泄在这一拳头里,随后立即赶过去。

林中大火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羌军死伤数,但按照原计划,这场火应能烧死三分之一的敌军,抗兵相如,哀者胜矣,只要两边兵力相差不大了,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能相持不下。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正午时又开始下雨,随着火势渐小,两军也彻底陷入了一团混战。

乌伦格桑愤怒不已。

嘉庆关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站在黑石城的城墙上收获战果了,可眼下他却损失惨重,甚至被这些汉人疯子越推越远。

为了此战他已经投入巨大,倘若失利,莫说各部族长不会罢休,他的两个王弟也会大做文章。要知道乌蓬能雄踞关外数十年,靠的是强者为尊,可不是汉人长子为继那一套。

雨时停时歇,从正午到日落,临近傍晚时乌云终于彻底散开。

不停歇地打了整整一日,两军都已疲惫不堪,乌伦格桑将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杀敌,一部分负责趁乱攻城,如此以来,对方很容易顾此失彼。

慕晚莹一枪挑翻两个操纵床弩的羌兵后,夺了一匹塞外战马。

举目四望,四周尽是嘶吼与马鸣,不断有人在倒下,有羌人,也有自己人。

却如几位将军所言,混战之中根本顾不上彼此,她找寻不到几位将军的身影,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眼看羌军就快将他们压回城下了,后面羌军的攻城车也已架好,慕晚莹心急如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乌伦格桑一死,情势便会大大好转。

打定主意后,慕晚莹于乱军中左冲右突,马蹄不断溅起红色的污泥,一路上不知又斩杀了多少个羌兵后,终于被她找见了乌伦格桑。

彼时这羌人头子已经杀红了眼,马下倒着许多身穿嘉庆关战甲的将士,她也终于见到了其中一位将军,是她父亲身边的老人了,此刻已经身首分离,被尖刀贯穿了眼睛。

慕晚莹霎时被愤怒冲红了双目,纵马挺枪上前。

乌伦格桑认出来人使的是慕家枪法,他立刻精神抖擞,只战了五个回合,对方便被他打落下马。

慕晚莹摔在地上前急忙滚了两滚卸力,不料还没站稳,三尖两刃刀就到了眼前,她连忙抬枪格挡,可这羌人力大穷,一瞬间她的缨枪就弯了,紧接着侧腰一痛,人就飞了出去。

塞外铁骑名不虚传,马与主人同心,方才她是被乌伦格桑的战马给踢出去的,慕晚莹捂着腰侧不断吸气,勉力站起身,便见乌伦格桑正高坐马背上诧异地看向她。

可很快,那人便放声狂笑起来:“看来慕晚意果真是山穷水尽了,竟连女人都给送上了战场。”

慕晚莹这才发现自己的兜鍪在方才的滚落中掉了,她不擅枪法,索性扔枪拔剑,不甘示弱地讽回去:“对付尔等宵小何须我大哥出马!”

乌伦格桑是知道慕家还有个女儿的,闻言他不屑道:“回去叫你大哥来,女人不配做本王的对手。”

慕晚莹被他激怒:“配不配可由不得你做主!”

说罢纵身一跃,直取马腿。

骑马不利近战,不多时乌伦格桑便被迫弃马,下马后才见各自真章。

慕晚莹知道这羌人力气大,拼体力的话她必死疑,于是,她尽量避免与之硬碰,而是利用自身的轻盈敏捷去攻其死穴,招招狠辣,想要速战速决。

可乌伦格桑并非只有蛮力的莽夫,二人周旋许久,她仅是伤到了他的皮毛,他却将她伤得不轻,一瞬间的焦急分神,她便又被一刀伤了右手,并被狠狠地踹了出去。

慕晚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右手背皮肉外翻,伤口深可见骨,方才若是她再晚些躲开,这只手怕就没了。

而乌伦格桑这头,看似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他心中却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人竟能逼他使出全力,这慕家小姐可谓是他见过的功夫最厉害的女人了,不,甚至大多数男人都不如她,若不是他仔细研习过慕家的路数,想必方才他已经成为她的剑下亡魂了。

乌伦格桑不敢掉以轻心,终于正视起慕晚莹。

红衣铁甲,一身是伤,没有惊人的美貌。

可那英姿飒飒的气度却是全天下女子所不及,莫名就有种吸引人的力量,就好比此时,明明她的手已经抖得十分厉害了,却仍要死死攥着那柄剑站起来,不屈不挠地盯着他,这种凄凉悲壮的美丽着实令他想要征服。

乌伦格桑眼露欣赏之意,他喜欢这个有勇气有韧性的女人。

“本王改了主意,不想杀你了,只要你肯撇清与慕家的关系,我便留你一命。”

回答他的是一口口水。

敬酒不吃,乌伦格桑顿觉受辱,正要以罚酒回敬,那女子的右脚却忽然向后划了半圈,随后身法诡异地攻了上来。

这次她不知用了什么招式,与先前的截然不同,看似柔软却有力,看似缓慢却防不胜防。

乌伦格桑没见过这种功夫,一时招架不住,慕晚莹抓准时机,攻其下盘。乌伦格桑的注意力被吸引向下,孰料她只是虚晃一招,迅速翻身旋出一脚,鞋尖上的匕刃霎时划过他的眼睛。

乌伦格桑捂着左眼大叫一声,攥住慕晚莹的脚踝狠狠将她甩了出去。

右脚动不了了。

方才她是冲着抹了对方的脖子去的,可惜被其察觉,只伤到他一只眼睛,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再厚些脸皮,磨着星连多教她些功夫。

慕晚莹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同他大哥一样变成个跛子,趁着乌伦格桑捂眼吃痛之际,赶紧忍着钻心剜骨的疼痛再度站了起来,抽出匕首飞快地冲向他。

这回她直接攀上其肩膀,乌伦格桑试图将她甩下去,她却死死勾住他的脖颈,高举匕首打算从他头顶扎下去,奈何对方左冲右撞,刀尖最终擦过他的耳廓没入其肩膀,只余刀柄在外。

肩上传来剧痛,乌伦格桑裂眦嚼齿,他愤怒地抓住慕晚莹的双腿,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她砸向地面。

伴随着碎骨的声音,慕晚莹又喷出一大口血,如一个破碎的人偶被摔在地上。

她疼得发出呻吟,头脑发晕意识也发沉,可四周的厮杀呐喊声时刻都在提醒着她一切尚未结束。

不行,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她咬破舌头令自己清醒,不知从哪里又迸发出力量,抓起了手边的剑。

乌伦格桑以右眼看到她居然还能再爬起来,并踉跄地朝他刺来,心惊的同时更法理解她的坚持。

利刃入肉,发出闷闷的声音。

“拼上这么多人的命却只换多一日,可值?”

她的剑尖与对方的身体还差毫厘,而对方的长刀却已刺进她的身体。

嘉庆关的将士们大多都倒下了,羌军已经压到城下,乌伦格桑喘着粗气,向面前仍做垂死挣扎的女人发出疑问。

慕晚莹低声发笑,唇齿间尽是鲜血。

“值不值你等下便知。”

乌伦格桑一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很快他就知道了。

只见她大喝一声,居然顶刀上前牢牢抱住了他的脖颈,长刀穿过她身体的同时,她手中之剑也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遗憾的是,他刺穿的是她的心口。

乌伦格桑嘴角溢出血,瞎了左眼,右臂也废了,还被人当胸一剑,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更没想到伤他之人居然还是个女人。

他盯着这个拼了命想杀他的女人,钦佩的同时又略觉惋惜。

“你叫什么名字?”

他打算记住这个女人的名字,怎料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还没完呢。”

说罢她猛地变脸,从腰后取出一只六棱梅花峨眉刺。

此时两人是抱在一块的,待乌伦格桑反应过来时已躲闪不及,梅花刺狠狠刺进他后心。

“手下败将,不配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乌伦格桑不甘地掐住慕晚莹的脖子,死死瞪着她,几乎要将她的脖颈掐断。

慕晚莹意识模糊,却仍是一下又一下地刺,生怕这羌人死不透,直到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时,她才将那死人推开,紧跟着自己也倒在地上。

撞车的声音在耳边轰隆作响,城里的人已经开始用肉身去堵城门。

她艰难地睁开眼,迫切又吃力地向那边爬去,血水蜿蜒了一路,与晚霞照相辉映。

那道门后还有她想要守护的人。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天边亮起了长庚星,沈初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同一首曲子,忽然,弦断音止,残阳化作了尾声。

他怔怔地盯着那根断弦,随后慢慢将琴边那枚刻字玉佩放进手心。

晚莹,晚萤。

夜晚飘舞的萤火,美丽却又短暂。

他小心翼翼地合拢手,眸中翻涌起苦涩的情愫,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良久良久,直到外头有人欢呼。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