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悠心里本能地升腾起一股愤怒，一股没来由的、抑制不住的愤怒。

可是未等他喘息几口，那股愤怒就倏然化成浓重的、撕扯不开的悲伤。

这悲伤顷刻间浸透了他全身。

“哥……”他红着眼睛，喘息着，哽咽着。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这种话啊？”

“你知道我迟早会说的，悠悠。”卫东力气仿佛被抽掉了，也是在这一瞬间，秦悠悠才发现他眉眼间的悲伤和憔悴更深更重。

“没必要这样下去了，悠悠，我知道你不想走，可我真的不愿意再这么下去了。”

“为什么？”秦悠悠眼泪已经盈满眼眶，他咬着牙问卫东：“为什么啊？你不要我了哥？”

“因为我回不到从前了，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你就可以走，而现在一切变得更糟了，我更不可能拖累你，这一点没得商量。”

“谁说的你回不到从前了？谁说的这是拖累？”秦悠悠胳膊开始发抖，声音也抖，他都没意识到这是一种情绪达到临界值的体现。

“我以后要是什么都干不了了呢？我要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呢？”卫东看着他：“你留在我身边有什么意义？就纯粹为了吃苦遭罪吗？那样我心里会好过吗悠悠？我以后还有什么安心日子过？”

“谁说你以后站不起来了？是谁说的？！”秦悠悠愤怒地吼了出来，他从来没这么情绪激动地跟卫东说过话，“医生说过吗？医生给你下了定论说你以后站不起来了吗？！啊？！”

卫东看着他。

秦悠悠眼泪噼里啪啦滚落，他横起胳膊蹭了把脸：“凭什么让我走？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把我当什么？需要有人对我好的时候就赖上你，你一出事我就拍屁股走人，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卫东说：“我不需要你为这段感情付出这么多，秦悠悠，我不需要你这么伟大，如果你为了我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

“我不为了你，谁说我为了你？”秦悠悠死死看着卫东，“我为我自己，哥，你说我不用伟大，我没伟大，我跟你在一起纯粹就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乐意这样，我乐意伺候你。”

“我不需要。”卫东说。

“我需要！是我需要行吗！”秦悠悠大声喊着：“你什么样儿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我哪儿都不去，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我他妈又不是没过过，但是有你卫东的日子我过过了，我不可能再回去没有你的日子。”

秦悠悠一边哭一边问他：“咱俩谁伟大？谁他妈一次又一次的在这装伟大？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啊哥？你动不动就想为我好，你知不知道你那所谓的为我好是往我心里扎刀子？你是觉得我以前经历过一次了，我已经有过失去一切的经验了，所以再来一次也能扛得住是吗？”

卫东心里刀剜一样难受。

秦悠悠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没死，所以你现在还能跟我说让我走，你要是死了呢？卫东？你能把我从阴曹地府赶回阳间吗？你能吗？”

卫东心神俱颤，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秦悠悠：“你他妈在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我会把咱俩的积蓄都留给疗养院，留给我妈，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我跟你去，跟你一起死，听明白了吗？”

卫东看着他，眼睛忽然痛得厉害。

他从没哭过。

几个月前在工地那场事故中被砸到血肉模糊，浑身的骨头断了又断，内脏破裂的时候他都没哭，在ICU昏迷了几天醒来看到秦悠悠的那一刻他也没哭，可现在他绷不住了，他看着秦悠悠，眼泪从眼角滑下去，扑簌一下，不知落去哪里。

“秦悠悠……”

他嗓音嘶哑着，只能发出气声。

秦悠悠狠狠蹭了一把眼睛：“我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哥，你总觉得要对我的人生负责，从一开始你就说我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说我在你这儿是自由的……可我从告诉你想跟你在一起那天开始，我想要的就是在一起，我说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不管过什么样的日子，不管碰上什么事儿我都不可能跟你分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这个人，你比什么都重要，我从来不去希望你能遇见更好的，从不盼着你去过更人上人的日子，我就要你过跟我在一起的日子，这他妈才叫爱，你知道吗？你那不是爱！你那叫高风亮节，那叫私，那不是真的爱一个人，你明白吗？”

“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天想着把他往外推？怎么会一遇到事儿就想赶人走？我去哪儿啊？你让我去哪？我他妈回公园南路吗？我去那继续卖，继续等着看能不能再遇见一个卫东？是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哥？”

“不是……”卫东喉咙颤抖着，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