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远在雪山之巅烂陀山的佛光寺,一尊肃穆庄严端坐于大雄宝殿的金身佛像,金身骤然绽开数道细密裂痕,金箔片片脱落,露出里面的木骨泥胎……
……
这一刻,古木抽出新枝。
当年,这株古木为七远上师亲手所植,最繁茂鼎盛时高达五丈有余,枝叶覆盖了大半个院落,一直生长了五百九十八年,但随着七远上师的圆寂,那一年,这株古木也随之枯死。
在此期间,整整七十三年,古木一叶未发。
神龙三年六月初九子时,枯木绽开嫩芽,至第二天拂晓,又抽新枝,向阳而生。
云元四年,天下大乱,各地兵火不断,云元七年十月的一天,突然天降血雨,古木枯槁而死。
凤宁十五年春,古木死而复生,又发新芽。
永和五年八月,天降大火,枝叶俱焚,仅存其干,高二丈有三,枯槁而立。
……
这一刻,一渡禅师老泪纵横,五体投地,拜倒在古木面前;
这一刻,安放在大殿中的那尊原本冷眼低垂的石佛,忽然微睁双目,嘴角上扬,阴森寒冷的大殿中射进去了一缕阳光。
这一刻,虎头身后忽然绽放出道道毫光,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慢慢散去。
这一刻,门楼山顶一直横亘在双峰之上纹丝不动的巨石,竟然风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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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虎头第五次上山,也是第五个年头,别看背了这么多东西,其实他并不觉得有多辛苦,别看他现在还小,但是现在他的力气,却比寻常成年男子的力量都要大,至于大多少,这个还不得而知,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相较于家里,虎头更喜欢山上。
他的这个想法如果被阿茨知道了,估计会伤心,也许会用纤指轻点他的小光头,骂上一句,“小没良心的。”
一渡老和尚并不管他,更不会拘束他,任他满山乱逛。
一渡老和尚不让他参佛,因为他自己就是佛。
一渡老和尚对虎头说:“那些天天参佛拜佛的人,佛度不了他们,佛不在经书里,也不在佛像前,佛不在天上,也不在庙里,而在自身,你即是佛,佛即是你,只有参透了自身,你才能悟道成佛。”
虎头不解道:“既然如此,那你让我上山来干嘛?”
一渡领他走出大殿,指着远山道:“你看这山,这云,这山间的花草,流水,还有这漫山遍野的小动物,这所有的一切里面,都蕴含着极深的佛理佛法,至于你能参透其中的几分,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哦。”虎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虎头就开始在这山里到处去参佛悟道。
他爬到树上去摘野果,边吃边看着天上的云出神,一会变成马,一会变成虎,一会又变成一个笑眯眯的老和尚……
他到莲花池里去游泳,钓鱼。
他去林间捡些枯枝来升火,坐在湖边烤鱼,从腰间摸出一个布袋来,布袋里装着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这个布袋是囡囡跟着娘学女红,专门给他做的,她在布袋上还歪歪扭扭地绣了两朵小花,尽管绣得不如娘的好看,但囡囡仍很兴奋,郑重其事地递到虎头手里。
“这个袋子你可不许丢了,要是丢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虎头笑着接过来,满口答应,他也很开心,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终于可以随身携带了,虽然不是太好看,但只要自己不嫌弃,管那么多干嘛。
从布袋里翻出一个小陶罐来,捏了几粒盐撒在鱼身上,顿时爆出一阵“噼啪”乱响声,这时,鱼的香气更加浓郁了,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蓬的一团焰火燃起,似火龙腾空。
钓鱼、烤鱼都是虎头跟着姥爷老莫学的。
别看老莫五大三粗,粗手大脚的,但他的手是真的巧,人也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般愚钝,而是心灵手巧,在自己的布袋里有把小弩,就是老莫做的。
削竹为箭,弩上有机关,可射百步。
鱼身焦黄,撕下鱼皮放入口中,咸香焦脆,满嘴流油,鱼肉雪白细腻,比的鲜嫩爽滑,不由食指大动,不大会工夫,虎头就风卷残云般吃的一干二净。
此时已入九月,林中树木五彩斑斓,比春花开的都惹眼烂漫。
吃饱喝足,虎头从怀里掏出一部古卷《极内经,翻看了起来。
这是虎头第一次上山后,师父给他的,《极内经是一部练气的内功心法,书中的内容他早已烂熟在胸,但其中的秘诀法门自己至今还未完全参透,自己估摸也就参悟了其中的十之一二,不过皮毛而已,离登堂入室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己现在只达到了第一重境界,登高不栗。
至于第二重境界的入水不濡,只能算是学了个半吊子,处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尴尬境地,卡在了门槛上,可是这门槛实在也太高了,自己跨了好几次,最终都没能迈过那道槛。
虎头放下书,抬头望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天门。
据说,那座天门是远古时,仙人留下的遗迹,曾经有位圣人也在此山参佛悟道,结果,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却一所获,然后,又一个三年,仍是外甥打灯笼,后来,圣人寻到了一个山洞,在洞中又整整闭关了三年。
某天夜里,洞中紫气氤氲,一道光芒直射而出,那圣人终于出关了。
不过,圣人并没去成仙,而是牵着牛穿天门而过,西行远遁,后来之事便如这缥缈的云雾般,杳杳迹可寻。
斯人已去,只留下一池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