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湖阁门前的碎石甬道上,又有四位身着紧身戎装,穿薄底轻靴的太子贴身侍卫,在来回巡视,个个精光四射,提防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阁内温暖如春,有二人正在密谈。
斜倚在铺了狐裘榻上的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一身贵气的上等风流人物,只是不知为何,今晚,他的心情有些疲惫、又有些烦躁,眼睛一直盯着佛龛前那尊香炉里的青烟在怔怔出神。
他,就是已经整整坐了四十三年太子位的高元师。
与他斜对坐在案首的是位身穿道袍鹤氅须发皆已花白,却比精明干练六十岁的老者,对面的太子爷不说话,他自然也话可说,他就是维洛王朝上位高权重、深得当今皇帝器重的太师司马年。
也是执掌维洛王朝监督、生杀大权卧虎司的掌门人。
司马年幼时家贫,三岁那年其父早亡,母亲带着他改嫁到雍州九山郡的司马氏,嫁给了司马叔通做了填房,他的继父也是一名读书人,见他聪明伶俐,待他视如己出,供他读书。
他读书极为勤奋,少有口才,善于与人交际。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入仕,任黄州推官,累迁起居郎,曾经出使过北夷国,回来后即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入东宫教导太子读经,后来因东胡国入侵,又被封为定远将军,与东胡八万铁浮屠交战,终因寡不敌众,被迫退守至济水幽春城。
据守三年后回到朝廷,任代理户部尚书。
因他擅于揣摩皇帝心思,又精于左右逢迎,于是,一步步被提拔重用,直至升为尚书左丞,两年后,司马年终于取代了魏布迁为右仆射,不到三年时间,又任为左仆射,后累迁至太师,明为掌管镇抚司,实则把控卧虎司。
屋内寂寂声,只有偶尔灯花爆裂的噼啪声,落针可闻。
又过了足有两炷香钟的时辰,一直慵懒神的高元师忽的坐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盯着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眼前人,情深意切道。
“老太师,自我七岁读经以来,你便是我的授业恩师,如今算起来,也有三十余载了,你老文韬武略,一不精,尤其在最近二十来年间更是出将入相,步步高升,深得父皇的信赖,可你老呕心沥血教导出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时至今日依然还是那个碌碌为的空头太子,还望老太师指点迷津,助我一臂之力。”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司马年微微张开双目,看了一眼一脸憔悴的太子殿下。
轻叹一声,“太子殿下过谦了,老朽这些年蒙圣上垂爱不弃,忝居尸位,实在是万分惭愧,我素知太子殿下既有鸿鹄之志,又有经天纬地之鸿才,可惜一直不得鸣,引为憾事。”
高元师心有戚戚,黯然不语。
司马年又道:“古人云,天不得时,日月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他,此乃时也,运也,命也!”
“扑通”一声,高元师跪倒在地,久久伏地不起。
嘴里喊道:“恩师救我!”
原本坐在高椅上神态安逸的司马年,忽然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饶是久经阵仗的他,一时竟也有些手足措,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心高气傲的太子竟会做出这种举动来,忙跪倒相搀。
“太子殿下,万万使不得,你乃一国之储君,怎可不顾君臣礼仪,跪拜老朽呢,岂不折煞我也!”
奈,高元师也不知动了哪根筋,死活就是不起身。
“若是老恩师答应救我维洛王朝,救我高氏一脉子孙,我才起身,否则,弟子宁愿跪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祖宗辛苦创下的二百余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太子殿下请起,有话起来说。”
“万望先生答应,我才起。”
高元师此时也顾不得脸面,耍起了赖。
其实,司马年早已明白了高元师的意思,不过,他毕竟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又怎能轻易开口应承此事呢,要知道那事非同儿戏,可谓干系重大,一旦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过了半晌,司马年那古井不波的眼中,终于闪出一丝狠厉而决绝的神色。
沉声道:“好,老夫应下你便是,还请太子殿下起来,咱们从长计议。”
“硄、硄、硄。”
高元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待他抬头时,司马年看他脸上已是涕泪交流,额头上也渗出点点血丝,他刚才竟把头都磕破了。
此时,屋外的北风愈发强劲,吹得房檐枝杈呜咽作响,如泣如诉。
“多谢老恩师,我高元师今日对天地,对我高家的列祖列宗起誓,老太师若助我事成之后,我愿尊老太师为尚父,封定国公,食邑万户,参政议事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子孙后世可世袭爵位罔替。”
司马年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接着跪拜。
“老臣司马年愿助太子殿下成就千秋大业,当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有违今誓,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高元师听到司马年说这话,刚才那张如丧考妣、晶莹闪亮的脸上刹那间便喜笑颜开,搀着司马年的手坐到那铺着狐裘的榻上。
司马年在一番扭捏推辞后,终于坐了上去。
“老恩师,如今你我二人可谓是休戚与共,同身共命了,今后很多大事还得劳烦你老人家,帮着筹谋划策,定鼎乾坤。”
“太子殿下需客套,老夫这把老骨头从今往后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恩,前些日子拜托老恩师的那件事,不知办得如何了?”
“太子殿下但放宽心,老夫已安排稳妥的人去办了,不过,山高路远,如今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估计道上不好走,可能会耽搁些日子,不过殿下但放宽心,估摸着应该差不离,最迟过了年也该有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