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湖大道到了。”
陶画把手从肖荀那抽出来,掌心湿腻全是汗,也不知道肖荀是怎么忍受得了抱在怀里摸一路的,他要热死了。
斜前方的男高摘下耳机,走到后车门那等司机停车。
“哎,陈哥,我也走了,下回再聊。”
中年大叔把裤子提了提,乐呵呵地从司机边上起来,准备下车,往车门走的路径跟陶画他俩面对面,大叔先开始没注意这两人具体长相,临下车前多瞥了几眼,忽然定住。
陶画还以为是肖荀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被人看到了,紧张地吞咽口水,往窗边靠了靠,离肖荀远些。
“等等等等,你——”大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对着陶画比划了好几遍,“你是不是叫陶画啊?”
这回轮到陶画定住了,他呆了两秒,点头:“是我。”
“你家里人在找你!”
大叔兴奋极了,车也不下了,几步跑到陶画那排,带着一股浸透的香烟味,老式手机屏幕开裂,但图片很清晰,是一张贴在墙上的寻人启事。
“你看,这是不是你?”大叔压在肖荀肩膀上,把图片放大好几倍,“这几天一直在汞街拆迁区闹呢,寻人启事贴了一大片,都贴我家门口来了,说是你奶奶还是姥姥,记不清了,反正在找你。”
汞街拆迁区,陶画之前的家庭住址就在那块。
他妈李芳是被陶勇捡回来的,这么多年没听过有姥姥的存在,可要说是他奶奶找来,更不应该了,自陶勇去世后,他和奶奶那边基本上算是断绝一切关系,怎么可能这时候贴寻人启事找他。
除非是出事了。
被拿去还赌债的两万块一直没还回来,陶画不打算接着要,那一家死皮赖脸的祸害,连陶勇的葬礼都没随份子钱,论什么原因,如果可以,他宁愿用两万换这辈子不再相见。
不能见。
陶画推开手机,茫然地摇头:“搞怪的,我没姥姥,奶奶跟我住一起,过得挺好,中午还在一起吃饭,这估计是人家从网上随便找的图,我以前当过平面模特。”
“不会吧?”大叔比对陶画和图片,说得很直白,“谁家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是不是被抱养的,亲人找上门……”
“老胡,要关门了。”
司机在前面催他。
“哦,马上马上。”老胡摆摆手往车下楼梯走,狐疑地收起手机,嘴里嘟囔:“啥啊这都是,一天到晚的,不明不白。”
车门闭合,空气中只剩下冷风吹拂的响声,陶画依然直挺挺地坐着,目焦点,双拳紧握,肖荀用力拨开拳头时,掌心留下的指甲印隐隐渗血。
陶画如梦初醒,倏地收回手,藏到身后,故作辜:“怎么了?”
肖荀没多问,只塞了根手指到他掌心,以防他再把自己掐出血痕,“如果想去,我陪你去。”
“我不去,都说是恶搞了,傻子才去。”
陶画不想再聊这件事,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今晚。”
给出的时间出乎意料。
肖荀又说:“本来是打算今晚,等会儿这趟车坐完,我爸那边人该到了,他催我好久,再不回去就要把我腿打折。”
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腿打折之前我得先把你的事情处理好。”
陶画刚要开口。
“别转移话题,是不是想等我走后再偷偷跑去?我不信你会不去。”
世界第九大未解之谜出现了,肖荀究竟有没有在陶画脑子里安监控,否则为何他想什么肖荀都能知道。也许是以前在宿舍半夜趁他睡觉往他脑子里植了芯片。
陶画僵硬的太明显,肖荀怕语气太冲把人逼急了,手掌盖住他的后颈揉了揉,缓和音调。
“别总一个人憋着,我不是跟你说过,当时把你弄来和我住一起,就是怕你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你出意外比我腿被打断严重多了。没有之一,你最重要。”
不拐弯抹角的偏爱就像直线坠落的太阳,滚烫而用力地砸下来,把人烧成蒸汽飘到空中。
陶画不习惯肖荀这样哄他,他会感到别扭,会忍不住骂肖荀两句矫情,但不代表他不吃这套。
他可能这辈子就定型了。对宁钊心软是宁钊抱着他痛哭流涕说“还是太想和你在一起”,对施砚心软是因为那句“只会爱你,只有你”,现在肖荀告诉他“没有之一,你最重要”。
不同的话术,却有同样的含义和坚定执着的选择,陶画完全抵抗不了。
他承认,这些年的扭曲生活养成他糟糕恶劣的性格——缺爱,敏感封闭,没有安全感,宁愿一次次怀疑别人的真心也不想走一步满盘皆输。
陶画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可当外面的爱像一把电锯强行破开他的保护壳时,他还是忍不住想把手伸出去试探,摸一摸炙热的爱意,是否和想象中一样温暖。
然后他发现,不是温暖,是惊人的烫。
肖荀见他没回话,片刻后自顾自地开始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打零工,为了攒够钱买哆啦A梦套服还有全家桶,我不缺钱,卡是被冻结了,但如果需要,五分钟内我的余额会轻松暴涨。”
“钱是别人的,哆啦A梦和全家桶是我要送给你的,所以我没要,亲手赚下送你的礼物才有意义。”
“也许这两样东西都很幼稚,看上去像是哄小孩。”
讲到这,肖荀自己都笑了,他想起哆啦A梦不协调的大脑袋和与卖家秀并不相符的抽象脸,不敢想陶画当时看到的心理活动是怎样。
他说:“我就是在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