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李琨刚生下来之后那段时间的煎熬,宋清月忽然就湿了眼眶,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昭见状便知道她心思又重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毛巾,坐到床边,赶紧将她搂进怀中抱紧了,说道:“这次我一定派人好好看着,定不再出差错,你别心烦。”
宋清月抱住李昭的腰,哇地一声就哽咽起来:“我好烦,李昭,我现在真的好烦。我不想给他喂奶,喂奶好痛,好难受……我想起喂奶就觉得好烦!可是,可是,我又觉得对小二子不公平。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像当初爱阿琨那么爱这一个了!我不是个好娘亲……”
李昭抱着她,语气轻缓:“想太多了,你就是身体不舒服闹的。等过阵子你养好身体,自然就不会这样烦躁了。喂奶的事也不必忧烦,想喂就喂,不想喂就不喂,不必为难自己。现在想自己就好了,小崽子我来照顾。好不好?现在闭上眼睛,再睡一觉,睡饱了就舒服了。”
宋清月乖乖点头,李昭又叫人进来帮宋清月擦洗身体,再换一套干爽衣裳。
邹娘子说了,七日之内不宜洗澡,等王妃娘娘能下床走动了,许她站着用烧开过的温水淋个浴。
太原办了庆典,皇帝虽然也想办一办,驱一驱之前那些和尚道士带来的晦气,但想到当初李琨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办什么庆典,这老二毕竟是老二,不能越过他大哥去,只好作罢了。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想要从全国找个代表祥瑞的东西出来,好一举打破那几个失心疯的和尚道士的胡言乱语。
随便找个什么白虎、白鹿、白孔雀,就算是弄一只大乌龟刷了白灰送来京城也行啊!
别说,还真有好消息送到了京城。
东西是宋小四从南边送来的,并非是什么白虎、白鹿、白孔雀,而是一种来自遥远大洋彼岸的香料叶子。
这叶子跟普通香叶不同,既不能磨成粉,也不能用来泡水,而是晒干后,卷起来,点着了,那烧出来的烟吸着提神醒脑,叫人浑身畅快。
宋辰瑞接触过这东西之后,当即便意识到这玩意儿大有搞头,所以立刻就派人送来了京城,还向皇帝申请,想要组一个海洋探险队,找到那片传说中的大陆。
不过这玩意儿一开始并未得到皇帝的重视,皇帝甚至让太监将那什么烟叶送去太医院,就不再管了,还回了一封信给宋辰瑞,说若是想出海探险,钱财皇家可以资助一半,剩下的让宋辰瑞自己想法子。
倒是杨公公,为了替皇帝寻找祥瑞,绞尽了脑汁,最后忽然想起种在皇庄里里头被忘记了好几年的甜萝卜来!
皇庄里一直种着,杨公公隐约记得,晋王妃从前好像说过,这种甜萝卜可以跟南方的甘蔗一样,榨汁熬成糖。
正好,皇庄的地窖里还存着好几十斤去年收获的甜菜,这就赶紧熬了糖浆给陛下送去试试。
果然,皇帝听说这种可以熬糖的菜在北方可能种植,亩产量还挺高,先是把杨公公臭骂了一顿,质问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拖了这些年才上报,又立刻将甜菜的事情写上邸报向全国通报,并让顺天府府尹小苏大人,主持这种甜萝卜在顺天府周边推广种植的工作。
三月初,皇帝亲自带着一众皇子皇孙去皇庄进行春耕大典。
李琨也跟着去了。可惜他年纪还太小,没办法帮着皇爷爷扶铁犁铧,原本计划是让他站在田埂上瞧瞧就成了,谁成想,这小子调皮习惯了,跟皇庄上的佃户要了种子,跟在皇爷爷屁股后头往坑里放种子,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皇帝开心地哈哈大笑,回过头来摸摸他的小脑袋。
这日中午,皇帝请所有前来参加春耕大典的皇亲国戚、文臣武将们吃了一碗糖水冰粉,高高举起甜萝卜,向大家郑重介绍,大家今日所吃冰粉里头浇的褐色糖稀,就是用这种白色甜萝卜做的,正式向大家推广这种作物。
众臣子惊喜,议论纷纷。因着北方不产糖,除了麦芽糖,糖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可就算是麦芽糖成本也忒高,是以北方的糖价格一向居高不下。若是能率先种上这种作物,做出糖来,至少可以在头一年好好赚上一笔!
现在皇帝愿意将这种作物介绍给大家,这就是君恩啊!
要带着大家一块赚钱呢!
观看典礼结束之后,李小琨心中有所感,跑到御书房的书架前,踮起脚,指着上方一本朱子所著《论语章句集注》示意汪公公帮自己拿下来,哗啦啦地翻到《子张第十九》里头,有段: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意为:即便是小技艺,也一定有它的可取之处;但要通达远大目标,恐怕行不通,所以君子不去从事。
这里《论语》原文的意思大约是:小道窥于一隙,执于一偏,研究它们虽然并非无所得,但如果只拘泥于这些学问,就会有碍于更远大的事业,所以君子不为。
原文的小道并未指明是什么,但朱熹老爷子的注释如下:
“泥,去声。小道,如农圃医卜之属。泥,不通也。杨氏曰:‘百家众技,犹耳目鼻口,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非无可观也,致远则泥矣,故君子不为也。’”
其中,“小道,如农圃医卜之属。”完全就是朱熹写上去的。
现大周科考又奉朱熹老爷子为圣,他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但李琨不这么觉得。
这小子可是被李昭和宋清月两位离经叛道的家长教出来的。
他指着朱熹这句:“小道,如农圃医卜之属。”大声对皇爷爷道:“皇爷爷,这话说得不对。农圃并非小道,乃是关系天下民生的大道,不然为何皇爷爷贵为天子,每年春分前后却会亲自下地,行那春耕大典呢?医道也并非小道,我听闻白嬷嬷说过,若非我母妃懂得急救之术,琨琨就活不下来。”
皇帝低头看着孙子稚嫩的脸庞,惊喜道:“这一本内容你都记得?”
李琨诚实摇头:“看过两遍,孙儿觉得也不全能记得,只记得一些。但这一句我记得,跟着先生念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如今细细想来,更觉得不对!皇爷爷,这句应该删了,或做更正!这不是孔夫子说的,乃是朱熹所说。儒学应当以孔夫子所说为准!而且我娘还说了……”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曾经被姓吴的老翰林打手板的经历,这就闭了嘴。
有些话呀,只能在父王母妃面前说,不能到京城宫里头说。
皇帝欢喜地将他抱到腿上,捏捏他的小脸,问道:“你娘还说了什么?说说看。”
“不说了!”李琨道。
“为何?”皇帝好笑。
李琨瘪瘪嘴道:“说了要被打手板,还要被关起来不让出去玩。”
“说!爷爷不打你手板,也不将你关起来。”
“真的?”
“嗯。”
“我们拉勾!骗人是小狗!”
皇帝哈哈笑,伸出小手指与李琨那又短又细的小手手拉了勾,李小琨才趴到皇爷爷耳边低声道:“我娘说,就算是孔夫子说的话也不一定对。”
皇帝再次哈哈大笑出来,点头道:“这像是你娘会讲出的话。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谁的话才是对的呢?”
李琨十分坚定地道:“她说眼见为实。”
皇帝笑笑:“你娘说得对,眼见为实。这样,你就以朱子这句话说得不对写篇文章,今晚就写,明天交给朕!”
“啊!”李琨顿时苦了脸。
皇帝将李琨从腿上抱下去,又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黑脸:“明早交不上来,今年就甭回太原了!”
“不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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