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昧在高府里坐着,日月交替，透过窗棂，在他身上留下长长影子。

从归来,到子时。

子时一到，隔壁厢房原本怒骂着两名弟子不骂了。他们平静片刻，便开始抽泣起来。

喜怒已过，七情散“哀”到了。

丑时，宁明昧独自离开高府。离开前,他让弟子们聚集在堂屋里，设了个阵，叫他们别出去。

十一急了，要求一同前往。宁明昧只用一句话,就把他堵住了。

宁明昧：“三天后早上要开新组会。看起来你准备得不错啊。”

十一：……萎了。

怎么出门做田野调查，还要开组会？

甩掉累赘，又获得了四个专心学术弟子。宁明昧神清气爽,非常双赢。

化神期战场，几个筑基期来凑什么热闹？别到时候还要他费力气来保护他们。

系统问他：“你一个人过去,打算怎么办？”

宁明昧说：“桂若雪写程序不太行,英语也没过四六级,还没有出版物。不过他制药还可以，基本功学得应该也算踏实,GPA应该能按4.0算,有自己动手做实验经验，几段科研经历和工作经历都有，勉强可以收下他。看在他分别没走过青玉坛和明华谷tenuretrack、换了两个学校都没拿到终身教职份上,让他在我实验室里当个博士后,戴罪立功,也不算委屈他。”

金丹研究生，元婴博士，那化神期不就是个博士后嘛。

系统：“可他心思狠毒……”

宁明昧：“两次在世界名校获得tenuretrack机会，都没走过，半途被非升即走赶出学校。这样人，心思阴暗点，很正常。”

哪里不对。系统差点喷血。

我问是你打算对他做什么吗，我问是你觉得你自己能不能搞定桂若雪。

只是去杀他就算了，听宁明昧意思，这是要活捉？

都是化神期，Howdareyou？

可宁明昧气定神闲。系统想起破庙中所见一幕幕，心下多了点忌惮，于是没问。

只等着看。

不过另一件事，系统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宁明昧：“还有另一个人也跟上你了。他还没有修为。”

宁明昧目不斜视：“男主而已，死就死了。”

石狮子后，小男孩手持防身工具，咬着唇。

他有点害怕。

可一旦宁明昧披着绿袍身影出现在他眼里，他就像是又有了莫名坚定信念。硬逼着自己，也要往上爬去。

宁明昧道：“怎么，现在不电我了？”

系统：“……如今你上山大战在即，如同去送死。我还要在这时候电你？”

宁明昧：“电一下吧，脑袋更清醒。”

宁明昧面无表情地被电了一下。他只作没发现小男孩似，神清气爽、优哉游哉地，向北走。

此夜乌云蔽月。清冷月光擦过云层缝隙，落在惨白石板上。

石板路两侧，屋室漆黑，里面没有人。

那座破庙就立在矮矮北山上。北山荒僻，它是山脊上一个黑漆漆小点。

远远就透出阴诡与不祥。

从这里开始，就要上山了。

宁明昧往山上走。路上，他终于看见了那些许久不见镇民。

他们歪七横八地躺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系统：“要检查一下他们鼻息么？”

宁明昧：“不用。”

他们生死，与他没有关系。

宁明昧没有急着踏入庙门。破庙之中很暗，唯有月亮投下一些光照。不远处神像下，穿着青色衣衫人站在那里，背对他，正在凝视那座神像。

那人留着一头及腰黑发，只在末尾处束了一下，青色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袖间露出手指伶仃。

这人通身上下有一股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块青玉。看似温润，泛起寒光却是极冷。

此人就是桂若雪了。

专精毒药，明华谷前副谷主。

系统：“你小心一点。桂若雪盯着神像，心中定有思考。”

宁明昧：“他只是在思考自己完美程序，是怎么被我玩坏。很显然，桂若雪没有成

熟程序设计思路，没有经过测试周期，为了挽回失去药珠而跌停股价，直接上市妄图止损。”

就像某些3A游戏工作室一样。

宁明昧站在门口，也不报上名来。直到那人转身，月光映出一张纤秀脸来。

像是带着温润笑意，眼底却是淡淡。

“宁峰主。”那人说。

“桂坛主。”宁明昧道。

两句话之间，双方已经表达出了自己诚意。

——探明了彼此底细。

聪明人之间无需再多说。桂若雪微微一笑：“我途经望月镇采风，原是来收回我留在高家信物。谁知信物被人拿走，于是只得出此下策。宁峰主想必不知，那两名弟子中毒，名为‘七情散’。七天历经七情，第七天夜里，魂魄离散……”

宁明昧却打断了他话：“这种能够控制情绪毒是你做？”

桂若雪说：“自然。”

宁明昧说：“有意思，这种功效毒，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桂坛主在制药一道上，很是擅长，也颇有创意。世人做毒药，多只教人肠穿肚烂。桂坛主药，能够生发感情，作用于神魂，在药理一道上，是一种截然不同发展方向。同时，历经七种情感，在实际致死作用外又增加了也体现了研究者仪式感。”

他说这话时，桂若雪像是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世人只道桂若雪是邪修，只道青玉坛是邪道，恨不得将两者先杀后快。他们做出毒药，也常被人称为“邪门歪道”。

可这剑仙听闻药名后，不光没有露出厌恶眼光，反而开口评述，客观语气里虽没有任何感情。但这种客观听在桂若雪耳里，已是十足称赞。

“青玉坛药，自然是不一般。”桂若雪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玉瓶，“这瓶子里，装是七情散解药。两名中毒弟子，每日早、晚服用一次。三天之后，毒可解开。”

小玉瓶映着月光，射出光泽。

宁明昧没开口问，桂若雪自己说：“宁峰主放心，我桂若雪言出必践，既然这次来了，就没有向你说谎道理。这药自然是真解药。”

除了这只小玉瓶，桂若雪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样东西：“这尊玉瓶里，装则是凝神静气药丸，对抑制心魔、舒缓情绪有奇效。算是我同宁峰主赔礼。若是宁峰主需要，不妨放心收下。”

抑制心魔药丸在修仙界何其珍贵，即使对于大能来说，也是有价无市！

清极宗四大常任理事峰主之一项无形，就曾豪掷万金，寻求一枚能压抑心魔丹药。

这也是身为清极宗“至武”他，唯一真正需要东西。

系统提醒宁明昧道：“宿主，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对你突破境界有益！”

宁明昧修行无情道。无情道最惧怕，便是有心魔、破道心。桂若雪这个议和礼物，可谓诚意十足。

宁明昧对系统：“听起来确实是好东西。”

系统：“是。”

宁明昧：“不过，我要修行至飞升，只吃几颗，不太够吧？定期吃，药效是不是更好？”

？

那种邪恶感觉又来了。

小小一个瓶子，里面凝聚丹药足以让任何修者失去理智。桂若雪柳叶似双眼端凝宁明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