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曲放回来了。
他走之前整个人都还紧绷着,现在就完全松懈下来,就像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逃离五指山孙猴子一样,表情很夸张扑到病床上,带着些劫后余生庆幸,抱怨道:“谁来不好,怎么偏偏让他来了,啊啊啊真是吓死人。”
夏清清想了想曲放话里‘他’,“你说俞叔叔?”
他回想着和俞深之间短暂但还算愉快相处,认为对方应该是个比较好接触人,不太明白曲放为什么会是这样反应。
夏清清轻飘飘说:“他不是挺好吗。”
“挺好?!”
曲放“腾”一下坐起来,不可思议盯着宝贝弟弟:“你根本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难搞!除了咱爹之外,我最怕打交道就是他了!”
夏清清上下打量了一眼曲放,他打扮时髦,五官深邃立体,长相俊朗之余带着些狼性凶意。最显眼是那头染得火红头发,右耳骨上还打着耳洞,戴了只十字架样式银耳坠。
光看外貌,不知道比端正沉稳俞深混多少,要真说谁欺负谁,怎么看也是曲放欺负别人。
夏清清轻笑几声,不太相信:“至于这么怕吗?”
曲放舔了舔尖锐虎牙:“啧,你是不知道,我高考完之后被爷爷塞进华盛实习了一个暑假,快别提了,那两个月过得完全就是水深火热!”
“俞深那个人吧,是,他确实挺有能力,也挺靠谱。但是我跟你说,这人忒洁癖忒龟毛了,还特事儿逼,上到五十岁看门大爷保洁大妈,下到我这样风华正茂实习生,谁都不敢在他面前邋里邋遢,一个个精致好像要去时装周走红毯,公司里那垃圾桶比我脸都干净!”
“上班本来就很累了,还得注重仪容仪表,不能有半刻放松,这是人过日子吗。”
曲放大大咧咧往病床上一躺,把夏清清睡过后蓬松柔软、带着些许铃兰花香被子弄得皱巴巴,持续不断吐槽道:“这也就算了,这家伙还带头内卷,最大爱好就是搁公司里加班。虽说倒是不强迫员工996,但大老板还在办公室里坐着,咱这种卑微打工人敢先走吗,凭一己之力搞得大家都跟着卷。”
曲放恶意揣测:“他肯定是故意,自己三十好几还是单身狗没个女朋友,就逼得大家全都没时间找对象。也不知道都这个年纪了,工作上哪儿来那么充沛精力。”
夏清清纠正他:“人家才三十出头,男人黄金年龄。”
曲放嗤笑一声,毫不客气说:“清宝,你要明白一件事,像俞深那样老男人是不值钱。”
他很得意笑着指了指自己:“年轻和贞洁是男人最好嫁妆。”
夏清清本想点头,但余光一瞥,看到门口停下人影后,又改口道:“这样听起来,俞叔叔也只是比较有事业心,对自身要求比较高,哪有你说那么可怕。”
“当然不只是这几件事。”
曲放抹了抹头发,作为演员,就连诉苦也不忘记搞一下形象管理,郁闷道:“我记得最深一件事,就是当时要开个什么晨会,俞深那家伙让我提前把要用到资料整理一下。我不过就是头一晚蹦迪太晚导致熬夜加班时候走神,把一行并不重要数据小小打错了那么一丢丢,发到他邮箱后,他居然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不带脏字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谁家好人凌晨两三点还没睡觉,还在工作啊!”
“骂完我以为就结束了,毕竟这事儿确是我锅。但他自己改完了,在晨会上居然还提这一茬,当着那么多老总经理面,把我臊连夜打包行李跑路。”
曲放致力于将俞深描绘成一个长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恶魔,吓唬夏清清道:“我好歹也是他家世交小辈,他连我都敢这么教训,更别说手底下其他员工了,还不得成天战战兢兢看他脸色?多冒昧啊。”
夏清清撑着脸,尖尖下巴被挤出一点圆润脸颊肉,看上去水灵灵软乎乎,很嫩很好咬。
他笑得有些狡黠,语气也幸灾乐祸:“嗯……听上去是很可怕。”
“但你要是现在回过头看一眼,可能会发现更加可怕事。”
曲放一头雾水:“什么呀……”
他顺着夏清清话回过头,整个人瞬间就被定住了一样,眼睛一下瞪得贼大,死死地盯着门边站着男人。
“!”
天底下什么事最抓马?
再坏情况也坏不过背后说人坏话,却正好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而此时正主正单手插着兜,面无表情看着说坏话人。
曲放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整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救命!俞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
完犊子了,刚刚对话,他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曲放曲起脚趾,扣紧了鞋底,讪笑着打哈哈:“俞、俞二叔,你、你还没走啊。”
“手机掉了,回来拿一下。”俞深看上去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曲放提心吊胆从病床上起来,僵手僵脚退到一边,给俞深留出位置。
俞深根本没看他,径直走到床尾,拿回自己手机,但没急着走,而是递到夏清清面前,声音低沉磁性。
“这里面,似乎还没有你联系方式。”
夏清清闻声看了过去,俞深也垂着眼睫看向他,正耐心等待着。
夏清清没有接过手机,而是就着俞深递过来姿势滑开了屏保,在电话册里输进了自己电话号码。
联系人写是自己名字,夏清清。
少年声音又轻又淡:“好了。”
俞深收回手机,骨节分明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在夏清清这三个字面前多加了一个字母A,让他电话号码一下子就排在了所有联系人最前面,一划进电话本就能看得见。
接着又点了两下,建立了桌面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收起手机,再一次向夏清清道过别。
少年也乖巧说:“俞叔叔再见。”
曲放暗中观察,正当他以为自己没事了之后,俞深经过他身边,漆黑眼眸扫了过来,带来记忆中熟悉压迫感。
他眼睛线条狭长而锋利,隐在金丝边眼镜后面,光是就这么单淡淡一个眼神,也足以令曲放顿时就老老实实,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做什么。
“看来在华盛实习那段经历给你留下了很不好回忆。”
“不过,也并非全无好处。”
俞深看向他,淡淡一笑:“至少改正了你那马马虎虎缺点,对你以后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挑了挑眉毛:“我说对吗?”
曲放哪儿还敢说话啊,只一个劲点头,没半点刚刚那眉飞色舞嚣张劲。
“嗯嗯嗯,二叔说对,二叔教训好。”
这下俞深才算是真走了,曲放憋了十几分钟都不敢说话,生怕他又突然杀出一个回马枪。
直到确认对方不会再回来后,他才猛地松了口气,额头都憋出汗水来了。
曲放“嗷”一声冲到夏清清面前,像小狗们互相玩耍时咬着玩那样,一口咬住夏清清小臂,气急败坏说:“清宝!你故意是不是!”
夏清清任他叼着,眼睛眨了眨:“什么呀,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