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路边等着公交车。

今天阳光很好，脚底下黑影格外明显。

赢舟双手插在裤兜，用鞋踩了一下影子：“元问心这个人很奇怪，我觉得他肯定有很重要事瞒着我。我不喜欢庇护这个词。但如果他真像自己说那样，只是想庇护我，为什么非要我加入他？”

同学还是平辈；上下级关系可不好处理。元问心显然没把自己放在下位。

这种感觉不太好说。就像是有些人想找保姆又不想花钱，于是不说找保姆，说要找个人结婚。

“可惜那天我状态太差了，只想着赶紧离开，没来得及问另一个人要联系方式。”

他指是荀玉。但赢舟甚至还不知道荀玉名字。

学校还在封锁，不用上课。

赢舟去书店，买了两本教辅资料，用塑料口袋拎着，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去。

五月中旬，气温已经很高了。

回家路上那条必经小巷又一次堆满了附近菜市场垃圾。环卫工人还没来铲，也不知道放了几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臭。

继父现在住这套房子，是他父母之前分单位房，房龄

已经超过了三十年。

老房子修得都不怎么讲究，一进楼，采光就肉眼可见变差。

继父家里本来有套市中心大平层，A市只是内陆省会，不算什么大都市；放到现在，市价怎么也得七八百万。可惜，在许文玲嫁给他第三年，那套房就一百多万卖掉了，用于还赌债。

他母亲只有小学学历，还带着拖油瓶；继父是大专生，之前也没结过婚。刚结婚那段时间，许文玲是不是也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赢舟家在四楼，他刚走到三楼楼梯口，左边紧闭着防盗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

一股奇怪馊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赢舟看见两根又白又胖手指搭在门框外边，像是两截香肠。

而王文山声音从门口传来：“嘿嘿，哼，小舟回来了啊。”

赢舟蹙起眉。

“你妈妈说你住院了，我很担心你呢，再加上你们学校又出了那种事。幸好你没事，我老远就闻到了你味道。你闻起来真好香，比以前都香。”

门缝悄然打开。

赢舟很难形容自己看见景象。

一头人猪，正贴在门上。

王文山身体像是注射了油脂一样膨胀起来，原本粗糙皮肤白里透红。他穿着宽大T恤衫和牛仔裤，只是胖到拉链都拉不上。鼻子变得又厚又宽，正在朝猪形状衍化，脸上更是长出一层浅白鬣毛。

赢舟暴露在空气里胳膊汗毛竖起。

王文山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小眼睛盯着他，伸出长而厚猪舌头，贪婪地舔着金属门，呼吸急促：“小舟……小舟。”

草他妈！

赢舟头皮发麻，几乎本能地往防盗门上踹了一脚。

大门重重合上，里面传来了重物倒地闷响，和王文山惨叫。

赢舟精神高度紧绷，扭头就跑，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反手关上门，就像是外面有狗在追。

厨房飘来一股食物香气。

“小舟回来了？”许文玲声音传来，“老公，吃饭了！”

家里格局不算方正，要转个弯才能看见客厅。

赢舟换上拖鞋，手里提着教辅资料，准备放进自己房间。

但他刚走两步，却猛地顿住。

客厅里也有一头人猪，就躺在全是烟眼沙发上。

肥大、穿着衣服，肚皮上肥肉垒出好几层。肚脐眼也露在外面。

比起王文山，继父还多长了一对獠牙。

它发出了哼哼唧唧声音，站了起来。裤子被撑得裂开，粉白粗腿上同样长着猪毛。

狭窄厨房门被推开。

许文玲捧着汤碗走了出来，嘴角微微扬起。

她脸上难得没有任何新伤，额头淤青已经泛黄，脸侧伤口也跟着结痂。

看见妈妈还维持着原样后，赢舟心里提起一口气猛地落下。

他感觉到了自己手指传来颤抖，这是身体后知后觉地在害怕。

继父不停地发出猪叫：“哼唧，哼哼哼唧。”

猪径直路过赢舟身侧，拉开餐桌椅，在一家之主位置上坐下。

赢舟闻到了一股浓郁脂肪臭气。

太荒诞了，一头丑陋猪居然正襟危坐，等着开饭。

这头猪五官还能依稀辨认出继父影子。

“妈。”赢舟抬起手，指向它，“你……看不到吗？”

许文玲把筒骨汤放在了桌子上，表情茫然：“什么？”

赢舟微微吸气，声音带着不明显寒气：“你看不见吗？这是一头猪啊！”

房间里气氛凝固了，家里变得格外安静。

许文玲脸颊瞬间失去血色：“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还不快给爸爸道歉。”

赢舟心里充满了荒诞情绪。

精神病？双眼病变？还是诡异复苏？

疯了吧。这世界。

到底是谁疯了？

“哼！哼唧——！”

人猪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掀翻了面前餐桌。

不锈钢盆落在地上，发出哐当

哐当响声。里面滚烫汤汁洒了一地，葱花飞溅到墙上。筒骨在地上滚了老远，给瓷砖抹上一层猪油。

人猪朝着赢舟位置冲了过去，许文玲本能地想上前一步，但又明显瑟缩了一下。

赢舟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脚底影子动了起来，在眨眼间爆开，铺满了半边地面。三条笔芯粗细红线拔地而起，拉住人猪脚踝。

赢舟第一次发现，继父居然能如此虚弱。

虚弱到只需要几条红线，就能把他高高举起。

红线缠在猪脖子上，缓缓抬升。

人猪双脚离地，在半空中猛烈挣扎起来。

它叫声和杀猪时惨叫一模一样。

赢舟只能听见这头猪高呼：“哼哼哼唧！唧——唧——！”

许文玲已经被这一幕吓傻了。

她还系着围裙，手背上有被热汤烫出来红痕，她看着这远超常理一幕，表情充满惊恐。

赢舟操控着影子，把这头猪提到自己面前。

他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反感与厌恶：“我在家时候。你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就把你宰了，知道吗？”

人猪不停地点着头，漆黑眼角边流出了生理性眼泪。

赢舟松开细线，没有吃饭心情，提着自己教辅资料转身走向卧室。

继父依然维持着猪模样，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