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父母欠下的两千万,祁寄还有裴俞声的一千万要还。
当初拳场表演赛以三千七百万成交,裴俞声说过要折半,兼.职合同上最终写的就是一千三百五十万。以平均两日五万的价格抵消债务,到现在,还剩将近一千一百万。
这还是没有算利息的数值。
祁寄对债务一向记得很清楚,他说和人一起算算数额,不过是为了给裴俞声一个清晰的账目。
但还没等他开始这个计算,沉默许久的裴俞声已经开了口。
“不用算了。”他看着祁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受伤后的虚弱与疲倦终于展现出了威力。“还有两百一十三天。”
“……”
祁寄为这个太过精准的数字沉默了片刻。
这个答案回复得太快,几乎是脱口而出,根本不像是现场计算的,反而更像是被早早存在心底一遍遍默念过。
祁寄望了过去。
交谈到此,结局已经落定,但对方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没有不可置信,没有继续威逼纠缠,面前的男人神色如常,理智依旧,让祁寄都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听清自己的意思。
但很快,他就看见了裴俞声额前和颈间的冷汗。
紧实光.裸的皮肤失了血色,只能看到透明的汗珠一颗颗滑落,像是之前积累的痛楚终于在此刻倾数爆发,而原本还在坚强忍耐的人却突然失去了抵御的能力。
疼痛汇在一起,聚成一条汹涌的流瀑。
祁寄唇.瓣几次开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掌心里之前被掐破还没痊愈的伤口突突跳动着,提醒他面前这个男人正承受着更激烈百倍的疼痛。
男人一声未吭,更没有喊疼。
可祁寄反而更难不去想他的痛苦。
室内静了片刻,最后还是裴俞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我知道你可能想用别的方式来还,”他一句话就猜透了祁寄之前的打算,“但以你目前的薪酬,挣够一千万的时间也很难比两百一十天更短。”
“而且还要除去平日的开销和你弟弟上大学要用的费用。”
从被拒绝中冷静下来的男人再一开口,已然让人无法辩驳。祁寄也很清楚,他很难再找到一个比目前这个工作更好的兼.职。
况且就算裴俞声再怎么好说话,但对于这一段雇佣关系来说,他才是雇主,是主导者。只要他不主动提出解除合同,祁寄就没办法辞职。
最终,一切还是重新归于原位。
裴俞声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离开。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也没时间好好休息。祁寄则找出U盘,先回了公司。
但即使所有事情都说开了,他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血肉模糊的伤口反复出现在眼前,还有男人那被冷汗浸.湿的下颌与喉结,也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对于裴俞声的表白,祁寄早有过清晰冷静、不会更改的答案,但对他本人,祁寄却仍是无法放下惦念。
就算石子想去追寻自己的方向,它依然会眷恋温暖的太阳。
一天工作结束,傍晚,祁寄也罕见地没有留下加班,而是直接回了别墅。
别墅的门大敞着,不少人进进出出,祁寄进去才发现,别墅在重新装修,为的就是除去那些裴父安装的摄像头。
上午祁寄回来时看到客厅角落里有搬动的痕迹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别墅更是被整个翻修,彻底去除所有隐患。
裴俞声在三楼的一个小型会客厅处理文件,这里之前没怎么用过,安的摄像头也少。祁寄推门进去时,赵医生刚过来,正好让他搭把手,帮裴俞声重新换了药。
因为有药胶,出.血已经止住了,但男人背上仍是一片血红,伤口附近翻卷的嫩.肉更是让人难以下手,多看一眼都觉得替人疼。
可裴俞声却只是呼吸重了一点,一声未吭。
等赵医生上完药,祁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帮忙把桌上剩余的医用胶带递过去,却听见赵明臻疑惑道:“咦,这上面怎么有血?”
祁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裴俞声的后背:“伤口又流.血了吗?”
但裴俞声已经转过身来,祁寄不仅正撞上对方的视线,还见对方皱眉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力度并不重,伸手的速度也不快,祁寄完全可以躲开。但他一见对方抬手时因为牵扯到伤口而不由绷紧的下颌,却鬼使神差地没有避开。
裴俞声将他掌心翻过来,眉心拧得更紧。
“你的手受伤了?”
祁寄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那一排冒血的掐痕。
是他上次接电话时掐破的地方,还没好全,刚刚看裴俞声上药不自觉握拳,就又把伤口掐裂了。
刚刚那胶带上沾的不是裴俞声的血,而是祁寄的。
“怎么回事?”赵医生探头过来,“这是什么时候掐的……怎么指甲也翻了?”
祁寄匆忙解释:“没事,就是擦破点皮,指甲是之前不小心弄的,已经好了。”
裴俞声却皱眉:“为什么有两个伤口?”
祁寄掌心里一新一旧,两处明显都是指甲的掐痕。
就算撇开擦伤这个借口不谈,第一道伤痕明显也是几天前留下的。
他什么时候养成了掐掌心的习惯?
祁寄道:“上次也,不小心擦破了一回……没什么事,一点小伤。”
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的男人面前,他实在不好意思用自己的伤耽误大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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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俞声没说什么,却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腕。
赵明臻帮忙把处理了一下伤口,掐痕其实远比祁寄轻描淡写所说的更深,一碰上消炎药水更是疼得让人止不住打哆嗦。
况且祁寄又一向怕疼。
可这次真正夺去祁寄注意的,却并不是那钻入骨髓的疼痛,而是腕上那只圈住他的手。
男人体温依旧很高,箍在手腕上烫得磨人。他的力度并不重,像是只是为了帮赵明臻固定。但他面对这点小伤口时的神色,却比对自己的伤还要郑重。
祁寄看着男人紧皱的眉心,指尖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一下。
裴俞声立刻注意到了:“疼?”
祁寄愣了下,摇头:“不疼。”
裴俞声放轻动作,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横握住祁寄的指尖,同体温温暖着微凉的手指。
“没事,”他放缓了声音,“马上就好了。”
祁寄没有说话。
他的伤可能还没有裴俞声抬起手这个动作所会引发的疼痛严重。
可因着男人的话,祁寄的耳根却不可避免的升温发烫,甚至微微有些发麻。
他明明知道自己无权接受,却仍会沉溺其中。
伤口处理完,施工队的监工上来,和裴俞声汇报了几句又离开。听着楼下一直未停的电钻声,祁寄忍不住问:“这个要装很久吗?”
裴俞声道:“整个监控系统都要更换。”
祁寄疑惑:“全部都要换吗?我还以为只是装了几个摄像头……”
“有新的摄像头。”裴俞声道,“但原来的监控系统也被从内部入侵了,可以直接监视。就算更换软件系统也会留下后门,不如换一套新的。”
祁寄微讶:“从内部入侵?”
裴俞声点头,神色微冷:“周礼做的。”
监控系统的安全性没有问题,但周礼有别墅钥匙,在裴啸林给予的技术支持下,他直接攻破了安保系统。
乍一听这个名字,祁寄也愣了一下。
“周特助?他……”
“他是我父亲的人。”裴俞声哑声道,“之前我回国来云图任职,我父亲不同意,我和他谈的条件就是帮他处理蒋家,并且接受周礼做总裁特助。”
从一开始,周礼就是裴啸林监视裴俞声的安排之一。
祁寄想起了当初陈子璇的话,她说周礼这个人简直比裴俞声还神秘,而且之前也从来没接触星海的业务。
原来他是裴父的人。
也难怪他那天在茶点厅会说出那种话。
楼下再度传来持续的电钻声,祁寄回神,忍不住问:“那今晚要一直装修吗?”
他担心裴俞声的休息。
裴俞声道:“十一点停工。”
祁寄问:“那晚上休息……”
收拾完药箱的赵明臻折返回来,听见这句话,便道:“裴总伤在背上,不能睡普通的床,今晚得去疗养院休息。”
和上次的精神疗养院不同,这次的疗养地是专业治疗身体创伤的地方。
祁寄便收拾好东西,和人一起去了疗养院。
老实说,虽然谈好了兼.职正常继续,但因为上午的事,祁寄再想起陪.睡这件事仍有些迟疑。
这次去疗养院休息倒是给了他一个暂时的缓冲机会。
之后几日,祁寄还像上次在疗养院时一样当护工陪床,同一个房间分床睡。时间渐长,裴俞声的伤慢慢恢复,祁寄也渐渐消去了内心的别扭。
两人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晚上陪护,白天祁寄则继续忙碌工作。云图这边,虽然裴俞声仍然不是全天在公司,不过他的总裁特助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个人。
新特助其实不是新人,而是上一任总裁的特助,叫尚特。上任总裁离职时,尚特去了国外访学,这次回来,他就接替了周礼的位置。
尚特对云图相当熟悉,和公司上下的关系也不错,回来甚至不用怎么适应,就直接开展了工作,他和裴俞声的磨合也很顺利。
比起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周特助,大家自然更喜欢这位老熟人。
私下里,陈子璇也曾给祁寄和李安北吐槽过,说周礼这怎么看怎么像代.理特助,等正主回来就被顶掉了。这种想法不只她一个人有,大家基本都这么觉得。而且即使离任,周礼仍然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大家对他的了解依旧是白纸一片。
神秘得像个假人——这是陈子璇对他的评价。
事实上,祁寄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