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案件真相,艳艳转过头去,闭口不言。
这个反应出乎赵向晚的意料。
赵向晚以为,艳艳代表费思琴内心最黑暗的那一面,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自然也无所畏惧。
可现在看艳艳的反应,显然有所顾忌。
她在顾忌什么
我要不要说出来会不会惹冰冰不高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别被她关起来。要不是因为木木欺骗了家里人,闹得无法收场,我都没机会出来。只可恨我没办法和木木说话,她只和冰冰沟通。不然在她第一次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我肯定会狠狠敲打她。
听到这里,赵向晚心思微动。
看来,艳艳虽恶,但却害怕冰冰。因为她能不能出来,全凭冰冰心意。
冰冰既能与木木沟通,又能掌控艳艳的出没,而艳艳却没办法接触到木木这说明冰冰是费思琴多重人格中的主体人格
木木那个笨蛋,读书根本就不行,复读考得一塌糊涂,可是她害怕被爸妈知道,估分填报志愿的时候,胡乱估了个520,可实际上她心里清楚比去年还差,最多只有400分,连一本线都够不着,最多只能读个专科。
虽然费永柏没有说过必须要考多少,虽然屈薇歌安慰说放松些没关系,但他们的行动早就告诉了木木我们都是大学教授,我们的女儿怎么可能只是个专科生今年考不上,那就明年再考,直到考上为止
木木只要一想到分数一出,父母那失望的眼神,就吓得要死。可是,这么简单的谎言,总会有被戳穿的那一天,是不是
木木向冰冰求助,冰冰也没招。要我说,这有什么难把他们都杀了,谎言就永远不会被戳穿了。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有人会再来管我读书、穿衣、交男朋友,多爽
原来,契机是高考复读
先前季锦茂说过,费永柏对于女儿的高考复读估分结果非常满意,开心得很。事实上,费思琴欺骗了父母,她这次高考成绩很糟糕。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冰冰,可是冰冰不同意。她虽然憎恨家里人,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们。因为我出的这个主意,她甚至开始限制我出来。我力量不够,只能悄悄等机会。
离高考出分数的时候越来越近,眼看谎言就要被揭穿,木木惶惶不可终日。学校已经放假,她天天呆要家里没地方去,只能躲在房间里发呆。冰冰左思右想,终于妥协向我求助,她说我胆子大、脸皮厚、认识的人多,肯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我学乖了,没说要杀人,我告诉冰冰,我会找人上门,假装抢劫,顺便把家里人都砍伤,然后把他们都送到医院抢救,这样一来,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医院,就没办法知道真实情况。到时候我托朋友做一份假的金陵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能永远离开这个家。
这个谎言真的是漏洞百出,可冰冰病急乱投医,真信了。冰冰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费永柏认得不少高校招生办的人难道不知道就算拿一张假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出来,也只是骗得一时、骗不了一世要我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心一横,把他们都杀了。他们一死,家里什么都是我的,那么多的钱、那么大的房子,日子不晓得有多好过。
把真相说给警察听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精神病杀人不偿命,警察能奈我何我只怕冰冰知道我骗了她,一气之下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再住在这个身体里。费思琴身娇体软、肌肤莹润,简直是老天制造的艺术品,我喜欢这个身体,绝对不能走。要是能哄着冰冰把这个身体交给我一个人,该多好。
冰冰有办法把艳艳赶走
赵向晚听到这里,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病床上的艳艳“费思琴,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何明玉手中记录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着赵向晚,敏锐地注意到,赵向晚没有称呼她为艳艳,赵向晚叫的是费思琴。
艳艳没有察觉称呼上的变化“什么条件”一般人看到她,不是色迷迷,就是战战兢兢,这个小女警倒是大胆,敢和她谈条件。
赵向晚嘴角微微一勾“你告诉我全部真相,我帮你把木木赶出去。”
艳艳眼睛一亮“你还有这本事”多重人格患者,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的自我,适应不同环境而生。没有哪一个心理医生,敢有把握说让指定人格脱离这个身体。
赵向晚微笑“你,就是我叫出来的,是不是”
多重人格不管有多少个,都会有一个主体人格与后继人格。从费思琴的成长经历来看,冰冰才是最具主导力、最有能动性、最符合费思琴天性的“主体人格”。
木木不知道艳艳的存在,冰冰知道;
木木没办法和艳艳沟通,冰冰能够。
现在赵向晚要做的,就是通过交流、沟通、宣泄,诱导主体人格回归,并让冰冰对费思琴无法接受的不满、嫉妒、逃避、冲动等行为承担责任,并用更为建设性的办法处理它们。
只要主体人格接受自己,就能打破主体人格与后
继人格之间的樊笼,让多重人格之间自由交流,融合为一个整体。
要做到这一切,赵向晚必须了解艳艳到底做了什么。
艳艳最想要的,是独占这个身体,那就先放下一个诱饵把木木赶出去。
果然,艳艳动心了。她的身体明显向前倾斜,拉近与赵向晚的距离,这代表接纳“那,把冰冰一起赶走吧。”
赵向晚摇头“现在还不行,你没有她有力量。强行驱赶她,你会崩溃。”
艳艳明显不相信“你哄鬼。赶走了她,我就是费思琴,费思琴就是我,崩溃什么”
赵向晚目光炯炯,闪着异彩“费永贞就是因为其中一个强行占据身体,导致精神崩溃,送进了精神病院。当然,如果你想”
“不不不,听你的。”艳艳一听,立刻相信了赵向晚的话。
正常情况下,多重人格中的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的自我,只要大家协调好,类似角色扮演,完全可以相安无事。为什么到最后,多重人格多半会走向精神崩溃就是因为后继人格想要抢夺主体人格地位。
就好比一栋房子里住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主人,另外两个是客人。如果客人注意分寸,遵照主人的规则生活,这栋房子便不会有事。但如果有一天,客人想要鸠占鹊巢,主人一怒之下就会一把火把房子烧了赶我走那就大家都别住。
艳艳抬头望着赵向晚,眼里多了一丝佩服。
连外国著名心理医生都说不清楚的事情,这小女警倒是一清二楚。她一眼就知道我的存在,还能想办法把我叫出来,是个有本事的。
要不,就答应她先把无能、愚蠢的木木赶出去,只剩下我和冰冰,我们俩有商有量,多好。只要多给我出去的机会,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把冰冰也给收拾了
听到她心中所想,赵向晚趁热打铁“来吧,告诉我们前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艳艳显然还没有修炼到成精的地步,太想独占这个身体的她,咬上赵向晚丢下的饵,将案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何明玉笔走如飞,写得手腕发酸。
一边写,一边在心里骂妈的,这都什么事
祝康的足迹分析是准确的,闯进费家的是两名少年,一名青年。
青年名叫项裕,二十三岁,强壮高大,家中父母双亡,一个人住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在一家洗车店里打工。两名少年一个叫柯一锦、一个叫窦浩,一胖一瘦,在铁路职业高中读二年级,是项裕的小弟。
赵向晚问“这些人你是如何认得的”
艳艳咯咯一笑“你们去启明女子高中看过没虽然学校里没有女人,可保安是男人,翻过学校围墙,穿过一条巷子就是铁路职业高中。费永柏想要防着我找男人,哪里防得住我一次翻墙外出的时候认得项裕,我们俩一见面就看对了眼,好上了。”
这个世界早就开放,想把费思琴塞进一个纯女性的环境,实在是太难。
尤其是发生过酒醉事件,亲眼目睹费永柏与艳艳一起滚床单,虽然最终没有成事,但屈薇歌依然羞愤不堪。只要一看到女儿,就想到她赤果果滚在费永柏怀里的画面。再爱女儿,屈薇歌也无法面对,于是选择远离与无视。
费思琴被送去学校寄宿,两周才回来一次。她的自由时间多了起来,艳艳也有了可乘之机。
被父母集体忽视、抛弃的感觉很不好。木木第一个受不了,开始摆烂躺平。冰冰再坚强冷静,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失去清白之后破罐子破摔,每周总会放艳艳出来一回,任她到处野。
艳艳以身体为诱饵,成功把项裕笼在身边。
项裕对艳艳言听计从,只需要一个电话便飞奔而来。艳艳挑了一个楼上、楼下和对面都没有人在家的时机,通知他中午一点带人过来,亲自打开门,就这样引狼入室。
说到这里,艳艳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兴奋。
“我帮他们开的门,他们带的是西瓜砍刀,那刀崭新、雪亮,闪着寒光,真漂亮我和项裕一起去录像室看过那种港台片,古惑仔都拿着西瓜刀砍人,手起刀落,血肉横飞,过瘾我顺手从厨房把切肉刀拿在手里。第一次砍人,那种感觉,真来劲儿,啧啧啧。”
听艳艳形容杀人过程,赵向晚与何明玉的内心都很沉重。
柯一锦、窦浩今年十七岁,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以港片黑涩会老大为偶像,听说砍了人可以拿到两千块钱,嗷嗷叫着就来了。
项裕个子高大,肌肉有力,床上勇猛,符合艳艳的审美,两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开始畅想结婚生子。听艳艳说起家里人强势霸道,项裕为她打抱不平,决意报复。
一刀砍中屈薇歌颈总动脉,血液四溅的人,是项裕;
一刀封喉,砍死费思章的人,是项裕。
项裕,是左撇子。
听到这里,赵向晚感觉喉咙口有些发紧“刺伤费永柏的人,是谁”
艳艳抬起右手,轻轻转了转手腕,轻描淡写“我啊。”
难怪
,费永柏没有用胳膊格挡那一刀,因为刺向他胸口的人,是他一手教养成人的女儿。
难怪,屈薇歌反抗力量那么微小,因为指挥外人砍杀自己的,是她呵护、抚养十九年的女儿。
不知道,费思章打开房门看到费思琴,她身边男子一柄西瓜砍刀横飞而来时,有没有喊出一声“姐”
赵向晚目光冰冷“然后呢”
艳艳“哦”了一声,“亲手把刀刺进费永柏左胸,看着他震惊、恐惧的眼神,我神清气爽。偏偏费思章那小家伙讨嫌,死就死吧,他倒在地上了,喉咙口咕噜咕噜往外冒血泡泡了,还冲我伸出手,傻乎乎地喊了一声姐。就这一声姐,我脑袋嗡嗡地响,然后冰冰醒了过来。”
赵向晚道“剩下的事,交给了冰冰”
艳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歪了歪头,露出雪白颈脖落在赵向晚眼里,这代表臣服。费思琴的三重人格里,冰冰占据主导地位,就连恶毒如艳艳,也无法反抗。
“我和冰冰开始争抢。冰冰把那两个胡乱砍了十几刀,刀刀不致命的小家伙打发走,我把项裕拉上了床。项裕十几天没见我了,杀过人之后更是热血贲张,我们俩在床上折腾了几回,等我舒坦了冰冰又回来了。事后项裕拿着钱离开,冰冰发现身边到处都是血,不敢哭叫,我教她说谎,可是她这个人太傲气,不屑于说谎,被你看出了端倪是不是”
听到这里,案情终于大白。
赵向晚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看向终于停笔不再记录的何明玉。
何明玉的眼睛里也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与怅然。
艳艳抬手撩了一下长发,将拂在脸庞边的头发挽在耳后,露出洁白如玉、形似贝壳的耳朵。
赵向晚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艳艳定定地看着赵向晚“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该你兑现承诺,把木木赶走了。”
赵向晚“你和木木都是后继人格,谁走、谁留,由主体人格说了算。”
艳艳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赵向晚“赶走木木这件事,我要和冰冰商量。”
都是专业名词,艳艳听着似懂非懂,不过她不笨,知道费思琴身体里住着的三个人里,冰冰最强大,赵向晚所说的要和冰冰商量,应该是有道理的。
艳艳看着赵向晚,笑得灿烂如花“可是,我现在不想走。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玩玩再回去。”
我想要人爱我,我想要人抱着我,我想要他们狠狠地欺负我。只有皮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只有感觉到身体被刺痛,我内心的焦躁才能稍稍得到舒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他们说得对,费家的女孩儿就是贱,就是骚,无时不刻地期盼肉贴着肉。
艳艳走下床来,靠着门框,看着站在走廊一言不发的刘良驹与季昭,眼中波光盈盈,流露出一股媚态“季昭哥哥,警察哥哥。”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赵向晚大踏步上前,双手扣住艳艳肩膀,一扯一搭再一扳,狠狠将她摔在水磨石地板上。
“砰”
一声闷响,艳艳后背砸在地上,眼冒金花,痛得差点闭过气。
感受到身体刺痛才能舒缓焦躁我来帮你
刘良驹慌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赵向晚左手按住艳艳肩膀,右腿膝盖一弯,摁住她双腿,确认艳艳无法再动弹反抗之后,赵向晚腾出右手,上去就是一巴掌。
想要肉贴着肉揍你也是肉贴肉
“啪”
随着这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向晚这是要做什么
不管费思琴是不是嫌疑人,赵向晚身为实习警察,都不能动手伤人吧
“啪”
赵向晚又是一巴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