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唐的江湖确实是下起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让肩负数年荣耀的藏剑门隐没在了血污之中。
天化三年的夏至这天,颍川趴伏在师父和众位师兄弟的坟头前,深埋在土里泣不成声。
颍川哭到泪干力竭,他只是隐隐记得那一天的蝉声仿佛举国大丧,天下缟素般吹着悲恸的唢呐。
大唐还是那个大唐,只是不再是颍川心里的那个大唐,他紧紧抱着师父给他的“稚子”,发誓要让大唐和江湖付出代价。
人的年岁像江河般往前奔涌从不回头,但人只会在某些瞬间长大。
天化十一年的寒冬,一位一身白袍背负墨剑的男子在雪中奔跑,只是他的白袍上明显有一片片血迹,仿佛一朵朵盛开的血红梅花。在他身后是数的追兵如同蝗虫般向他追捕而来。
正是已经成年的颍川在逃脱天策府的追击。
在一个踉跄中,他掉落下了冰河之中,冰川掩饰了他的血水,他顺江漂流而下。
“禀报大人,对方跳入了前方寒月江支流念悬江之中。”一位府兵对着一位白发男子行抱拳礼道。
白发男子冷若冰霜的神色似乎让府兵们觉得这寒冬腊月又冰冷了几分,但这位苍鹰校尉却是向来如此。
苍鹰踩着数丈深的积雪,看着下方流动着大块冰雪散发着寒气的念悬江。
“罢了,就这样吧,对方既然被杨梧大人打破了气脉,已经和受到重创的凡人异,跳入此江,必死疑。”苍鹰冷冷道。
府兵和后面的同袍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可是大人,那颍川……”
苍鹰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一座沉寂多年即将爆发的活火山,让府兵没有再敢多言。
“江淮,当丞相的狗当久了是不是让你忘记了你如今的身份?”苍鹰贴着府兵的耳朵冷冷问道。
府兵身子有些颤抖,他只是一个普通府兵,虽然是丞相的亲信,但苍鹰把他杀了也就杀了,没人会为他说什么不是。
谁会冒着得罪一位可能是下一位天策府副将的危险来为他仗义执言呢?
“罢了,既然丞相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就带一队府兵去下游搜寻吧!”苍鹰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般回头对他说道。
“额……遵命!”江淮恭敬地执礼道,暗想道你苍鹰再怎么样难道真敢得罪丞相?什么未来天策府接班人,也不过是一条不敢吠鸣的野狗罢了。
苍鹰带着剩下的府兵慢慢离开了此地,他途中似乎又想到了天化三年的那个夏天,他见到颍川时颍川对他挤眉弄眼的样子。
“能做的都做了,希望你能活下来以后聪明点吧!”苍鹰低声说道,只是旁边的府兵却是仿佛没听到一般。
念悬江边又刮起了风雪,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总是这般波澜壮阔却又如此不发一言。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颍川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稚子蜷缩着,身上数刺痛的伤口已经让他麻木。
“或许就要死了吧!真是不甘啊。”颍川的嘴唇被冻得发紫,尽管闭着眼,却还是感觉到眼前开始大片大片地发黑,就这样缓缓坠入江中。
没人看到的是,他胸口里渗出的心头血缓缓将漆黑如墨的稚子浸染,稚子开始发出阵阵白光将他轻柔地环绕其中。
颍川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天化三年以前的岁月,藏剑门的大家还是其乐融融,师父仍然是仙风道骨却对他异常偏爱。
“师父,你又在想什么呀?”颍川抬头问牵着自己却看着天空的玄阳子。
玄阳子转头俯下身子对他微微一笑道:“想到了至圣先师的一句话。”
“嗯?”颍川迷糊的挠了挠头嘟囔道。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玄阳子抚着长须道。
颍川想要记起这句话的注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急的挠腮抓耳。
玄阳子被颍川可爱的小模样逗的哈哈大笑,然后道:“乖徒儿,不要急,如果有一天师父离开了你怎么办?”
颍川坐立不安的神色一怔,然后大哭着抱紧玄阳子道:“不行,师父不能离开川儿,川儿还没有成为大剑仙呢!成为了也不准,反正就是不可以。”
颍川的小手紧紧地抓住玄阳子的衣袍,生怕师父下一刻就会离自己远去。
“人都是会死的,师父也不例外。”玄阳子用手擦掉颍川脸颊上的眼泪说道。
“为师再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师父好不好?”玄阳子问道。
颍川神色慌张,死死地攥住玄阳子的衣袍,以为师父要丢下自己。
玄阳子缓缓地抬起手指了指天,然后又缓缓地指向脚下的大地。
玄阳子的神情由刚刚的谈笑风生开始变得悲怆起来。
他颤巍巍地将手戳着颍川的胸膛说道:“天…地为汝师,汝今后……要顺天地,而为,还有,听…从…内心的呼唤。为师只……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以后的路还很……很长,辛苦你……你了,川儿。”
“师父,别走!师父!”颍川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拼命抓住玄阳子缓缓化作的满天荧光。
颍川的手拼命乱抓,却只抓住了一片片的虚。
他急的满头大汗然后猛的惊醒,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个山谷之中。
他往四周看去,并没有找到玄阳子的身影,他一言不发,眼角默然的流下两行清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过了好一会,他用沾着血迹的衣袍抹掉泪水,然后看到眼前有一柄白若霜雪的长剑。
“稚……稚子?”颍川疑惑的伸出双手缓缓的将其握住,不解的看着从墨色变成白色的长剑。
“似乎变得更加锋利了。”颍川喃喃道:“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从通灵境天才变成一个气脉被废,手缚鸡之力的废物了。”
颍川举起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长剑,愤怒地想要将它丢到一边去。
就在他准备松手的瞬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却从剑中传来:“谁说气脉被废就不能修行了?”
颍川一惊,丢出长剑用手撑着身体往后挪了几步道:“谁?谁在说话?莫要哄骗我!”
“是我。”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们一般叫我稚子。”
颍川向那柄在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长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