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有先帝刘备和丞相诸葛亮定下的兴汉讨贼的基调在那里,无论谯周说什么他都可以用一句“天命”来无脑反驳。
天命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东西,任何一位君主都要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所拥有天命的法统。
曹魏自称天命来自于汉献帝的禅让,是合法继承于汉室,而季汉则坚称曹魏是篡位窃命之国贼,昭烈皇帝以汉皇刘姓的血脉继承大统,所以天命在他们手中才是合法传承。
那么曹魏和季汉两边所宣称的天命其实是同一个东西,同一个东西不可能有两个,只能一真一伪。
而真伪靠嘴巴辩是辩不出结果的,天下人只相信真的天命不会输给假的天命,所以最后赢的那个就是真的。
这就是诸葛亮所说的“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根源所在。
“谯周大夫所言,我甚为不认同!”就在陈袛正在为难犹豫自己要不要不顾身份下场和谯周争论辩驳之时,席间一人朗声喊道。
姜远本来还想等着看陈袛如何反驳谯周,但等了许久见陈袛眼中似乎有犹豫之色,他便忍不住了。
他和在座的所有人不一样,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讲究崇礼和尊儒,只知道“统战”对一个政权十分重要。
人心易散不易聚,如果放任谯周这样有身份有名望的人发表不利于北伐的言论,长此以往一定会对季汉国内的人心产生重大影响。伟人说过,文化思想的阵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所以任何时候都必须要对这种偏安一隅、固步自封的思想予以迎头痛击。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升平南将军的姜远,参与北伐的将军们多半都认识他了。姜将军从大将军北伐,屡有破敌之功,招纳西羌、平定南乱,可以说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新锐。”陈袛这番话主要是说给在座的一些文官们听的,毕竟他们不熟悉军队,对姜远还比较陌生。
谯周奇道:“那么老朽不妨听听姜将军的高论吧,我向来是不介意和后学晚辈们讨论学术的。”
“我不是来和谯周大夫讨论学术辩论经义的,”姜远回答道,“既然大夫讲述了自己看到的民生疾苦,那在下也讲讲我所见到的。”
“请讲。”
“大夫批评大将军好战喜功用兵无度,开口皆是国家凋敝民生疾苦,闭口皆是休养生息停兵止战,看似一心为国为民,岂不见前者邓艾勾连羌人入寇,陷阴平、焚江油,杀掠无数。”姜远愤慨地说道,“若无汉军将士忘身奋战,血染绵竹之野,诸位今日又怎能安坐于此饮酒畅谈?”
众人一时默然,诸葛瞻、关彝及一些禁军将领陷入了沉思,即便他们本身没有参与北伐,但也不知不觉站在了支持姜远的立场之上。
谯周等了片刻才回应道:“江油之祸,看似起于魏人、羌人之手,但若非大军远征在外,又岂能令彼有机可乘?不能守土而求拓土,岂非舍本逐末?况汉微而魏强,纵侥幸一时胜之,致战乱绵长盛世难再,苍生之劫何日可终?”
“似大夫所言,我军不征不伐,则魏人必与我和睦为邻。待百年之后,曹氏贤贼感念天恩,必将天下还于大汉,我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束手静候即可。”姜远冷笑。
席间传出了几声莞尔之笑,显然是听懂了姜远的讽刺。
谯周神情沉静,面颊上的酒意悄然退去,仿佛在向姜远宣告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