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见到花束,激动地牵住男伴的手。
一切是如此和谐,挑不出丝毫差。
他却蹙眉收回目光,站起身对沈清夜道:“走吧,这家味道太淡,我换一家请你。”
见两人离开餐厅,角落处那个用菜单遮住脸的男人,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慢条斯理用纸巾擦干手心的汗,摘下了有点歪的平光镜。
而任何一个踏吟集团的员工,见到这张脸,都会惊讶地叫出声来——
竟然正是踏吟的现任,童树。
童树低下头,检查几分钟前拍到的照片,双手激动得发颤,几乎握不住相机。
他半张面孔隐入暗处的阴翳里,唇畔浮起狠毒的笑纹。
“博鹭,薄韫白,”他死死盯着照片,咬牙切齿地说,“被对手压得翻不了身是什么滋味,你们也好好尝一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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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朝向太阴,就算拉开全部窗帘,阳光还是照不进来。白天也得开日光灯。
灯光落在柳拂嬿发梢,像光洁的乌缎镀了层银。
她坐在病床边剥山竹,半月形的指甲被汁水染成紫色。果盘里,一块块状如蒜瓣的果肉垒起小山。
“你知道薄家是什么地位?”
病床上的柳韶大口吃着果肉,打开博鹭集团根本翻不到头的百科页面,手机屏幕调到最亮,直往女儿眼睛上怼。
“看看人家的产业,人家的名望!这才真叫一个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柳拂嬿一蹙眉,果壳软皮戳进指甲和皮肤的缝隙里,将指甲内侧也染紫了。
她停下动作,扎紧袋子,用湿巾仔细擦净手指,低声问:“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关系,不就是跟我有关系?”
柳韶恨铁不成钢:“你傻不傻?还卖房子!你能钓到薄家的男人,从他那要钱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是个女人,就要懂得发挥女人的优势——
“女人的优势?”
柳拂嬿忍可忍,冷笑着反问:“你是指八字没一撇就生下孩子,然后被男人甩掉,有一顿没一顿地独自把孩子拉扯大?”
稍顿,她看进柳韶双眼,语气甚情绪。
“妈,我也二十七了,不如你告诉告诉我,我爸到底是谁?”
“……”
一生里最大的创痛被毫不留情地点破,柳韶立刻噤若寒蝉。
灰败的光线像是尘土,簌簌落下来,将柳韶眼尾的纹路勾勒得愈发分明。
她脊背垮下去,整个人狼狈不堪。
柳拂嬿收回目光,放轻了语气。
“请你尊重一点,不要把亲生女儿说得跟货品一样。”
“那至少你问他借,行了吧?”柳韶咬着牙讥讽,“是借,不是要,这听起来总好听了吧?”
“我怎么能用别人的真心借钱?”
柳拂嬿倚着冰凉的金属床框,话音里有种不堪重负的疲惫:“我根本还不起。”
眼底有些发干,她用力眨了眨,朝窗外的绿化带望去,意外发现早春的泥地里竟然也有落叶。
落叶掩在黑乎乎的泥土和积雪里,一片浑浊的褐。
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能嗅到那片落叶的湿冷气味,连耳畔柳韶的声音也渐渐变远了。
“是啊,你还不起。”
知道女儿没在听,柳韶更像在自言自语。
“就算是你亲妈,你连被碰一下都不愿意。”
“别说是等你说句好听话了,就连看你露个笑脸都难。”
“是啊,你还不起。还不起。”
她说着,脊背愈发瘫软下去,忽然求饶般高高抬起双手,把脸捂在指缝里,嚎啕大哭。
那哭声沙哑漏气,好像连声带都被尖利的哭声磨破了。直哭到声嘶力竭,嘴里仍含混不清地喊着同一句话:“你还不起!”
柳拂嬿动于衷地望着窗外,背影像一株墨染的枯柳。
许久,病房总算重归安静。而柳韶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浇熄,像烛火湮灭,只留下焦黑的烟洞。
“小嬿,实话告诉你,我撒谎了。”
她忽然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我欠的根本不是六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