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母后。”
何皎皎膝盖一弯,婆子们都有眼力见儿,见她要跪,松开她退了下去。
何皎皎头磕到地上,极为恭敬的大拜,“儿臣知了。”
她真得知道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里。
皇权是这天底下最利的刀,一句话将人逼上死路,到头来还是他们的罪。
她可以头破血流地去撞南墙,粉身碎骨了怎么撞?
地位,声势,富贵,清白都可以不要。
命总不能不要吧。
不止她一个人的命啊。
“陛下。”
苏皇后不紧不慢,此时方悠悠开了口,“太子大喜的日子,见了血冲煞。”
建成帝敛目不语,哀嚎不绝于耳,何皎皎浑身冰凉,她肩膀上一轻,视线中出现金绣凤尾的衣摆。
苏皇后行至她身旁,扶她起身,“令仪,三天前,十三刚回来那日深夜,他提刀闯了东宫。”
他们瞒得紧,没有露出半点儿风声,苏皇后用力扶着何皎皎的小臂,硬把她扶了起来。
“我大哥将他带回军中关着,没半天让他跑了,半个时辰前在宫门外,把他同一伙儿江湖客抓了个正着。”
“令仪啊,你知道夜闯东宫,行刺储君、勾结贼人欲闯禁宫行不轨……若换了旁人,几个脑袋够他掉得?”
灯火模糊妇人温柔眉眼,她眸光怜悯,在何皎皎耳边轻声道:“他现在被拿进了镇抚司大狱,眼下也还只是关着,他这狗脾气驴性子我们养出来,我和他父皇担一半。”
苏皇后握紧何皎皎的手,要她抬头看她,已稳不住声音颤抖,“他方才是赌咒发誓说要与我们恩断义绝,什么都不要……哈哈令仪,你说我们为人父母,听着这话会不会心寒?”
建成帝负手背了身过去。
何皎皎望进苏皇后眼睛里去,恍若混沌中抓住一丝清明,她明白了。
等他们彻底对凌昭心寒了,不想对他担待,便不仅仅关着了。
最是情帝王家,九皇子凌云赫离京那天,建成帝甚至不许人去送他,他也是他生身骨肉啊。
凌昭原来,同他没什么差别。
建成帝唱得好一出白脸戏,苏皇后使得好一把温柔刀。
何皎皎看明白了,又能如何?
“父皇母后,您饶了他们吧,都是令仪一时糊涂,害怕去那天高地远的北梁,所以说了胡话。”
少女跪下去一连三个响头,“我和十三皇兄自幼在老祖宗膝下相伴长大,不是亲兄妹,兄妹之情却浓于骨血,他不忍我远嫁,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情有可原,过段日子便好了。”
“父皇母后,您放过小林子和雪蕊吧,我有东西想让他们还给十三皇兄,他看了,慢慢会想明白的。”
何皎皎直起身,额心已是在冷硬地面磕出红痕,面上笑容乖顺。
建成帝抬了手,远方的烟火终于停了。
最后一簇烟花消逝于夜空,再不掩近处惨叫声,而寒风悲泣。
何皎皎进了屋,把绒绒抱了出来,“十三皇兄当初给我养的,养大了,该还给他了。”
她轻轻补充道:“我也有新的猫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真得会有这一天啊。
何皎皎笑着,清泪不止。
她将绒绒递给苏皇后身边的宫人,绒绒竟然是个窝里横,让陌生人抱住,弱弱喵了几声,没敢动。
太子新婚夜,便如此波澜地过去了。
偏殿守着何皎皎的人换了一波,雪蕊伤得太重,一张脸上没了好肉,苏皇后最后让月枝去送的。
燕东篱离京的日子又一次提前了,何皎皎没再见到任何相熟的人,同样听不到半点儿关于凌昭的消息。
十月十五,大雪,甲子乙亥,忌出行的日子,何皎皎抱着小猫上了花轿。
要等到了北梁才拜堂,凤冠霞披,何皎皎得穿一路。
喜娘原本不许猫上花轿,觉得有忌讳,不吉利。
何皎皎把小猫放在膝上,垂眸不吭声,也不晓得事到临头了,她还倔什么。
最后苏皇后允了,她给她盖上喜帕,欲言又止,只剩一叹。
“吉时到,起轿!”
礼官高声唱,亥时末,十六抬的花轿载着何皎皎出坤宁宫,过永巷,由真煌正门离开了齐周皇宫。
据说,从真煌门出嫁,是建成帝给她的殊荣。
锣鼓喧天,小猫被吓着了,蜷在何皎皎怀里发抖。
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给猫顺毛,眼前只看得到并蒂莲鸳鸯交颈的红绣鞋,视线里摇摇晃晃,全然一片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