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跪着的人,也一一让雪蕊劝出去。
雪蕊合上门,总算给何皎皎留了块喘息的地儿。
她抱了迢迢上榻,拎着佛珠流苏,没一会儿哄得小女娃睡着。
外头隔间传来人走动声响,今晚不能熄灯,宫婢蹑手蹑脚进屋,换下燃了一半的喜烛。
她对上何皎皎的视线,脸白了白,慌忙告罪退出去。
何皎皎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头一晒,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现在很唬人么?
何皎皎在迢迢身旁侧躺下,是想睡一会儿的。
可灯火盛亮,四处都是声音,虫鸣,人语,脚步声,嗡嗡作响,不得清净。
她头疼欲裂翻身坐起来,捻动佛珠,嘴唇翕动,反复念起经来。
能除一切苦,以所得故。
寅时正,夜幕浓黑,外头动静越发地响,新娘子该起身梳妆了。
喜娘推门而入,便见少女手持佛珠打坐,合目神情肃然,哪里像要出嫁,没人拦着就要往庙里钻的主儿。
喜娘眼角直抽抽,心里啐了声,她摊得什么事儿。
面上挤出喜滋滋的笑,跟宫婢们扶她起身,到妆台前梳妆打扮。
何皎皎一侧头发,至今才过肩膀些许,堆不起来能戴凤冠的高鬓。
可喜娘手巧,顶了个发包上来,珠翠华彩,丝毫瞧不出异常。
外头噼里啪啦,没完没了放起鞭炮。
投靠了苏家的官家女眷们陆陆续续进宫,围进何皎皎寝阁,叽叽喳喳把她从头夸到脚,说不完的喜庆话。
哪怕何皎皎眉目冷凝,架不住个个长袖善舞,场面活泛异常,当真喜气洋洋。
“皇后娘娘驾到!”
卯时一刻,苏皇后前呼后拥过来了,众人自觉给她让路。
她接了喜娘手里的梳子,捻起少女后披发尾,落下四梳。
一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百样俱齐。
“善祥,我们可算等到这天了。”
妇人眼角眉梢笑意盈满,笑到最后竟揩了揩眼角,眸中出了泪光。
数名宫婢小心抬来了凤冠,坠红宝石的缴金流苏覆面垂落,视线遮挡,何皎皎抬眸,从水银镜里看不清苏皇后的神色。
今天,她都不肯放太后出来。
“小舅母~”
那边女童脆生生喊着跑过来,没到何皎皎跟前呢,苏皇后弯腰将她抱起来,亲昵点了点她鼻子,“迢迢乖,今天不能闹小舅母了啊。”
何皎皎手紧了紧,稳住了原地没动。
闹也要分场合,她没法子带迢迢出嫁。
“喜娘子出阁咯!”
大红的盖头让喜娘抖开朝何皎皎扑过来,众人嬉笑起哄声中,她周遭拢进逼兀的红色中。
手上一凉,塞进来一柄剔透的玉如意,夹着一张避火图。
何皎皎把避火图塞进袖子里,方发觉,她掌心出了许多湿汗。
“新娘子上花轿了!”
末时初,喜娘夸张高亢的吆喝声中,何皎皎步子迈得小心,登上了花轿。
她不自觉紧张的,恍然如梦。
千想万想,她居然是这般同凌昭成婚的。
仪仗绕街游行,何皎皎看不到外头的情景,恭贺声不断。喜轿摇晃许久,街上热闹非凡,她从百姓议论声中,听到“红妆十里”的字眼。
她不觉微末喜悦,随即沉重而茫然的浪头打翻。
这红妆十里,拿什么换来的。
迎亲的队伍停进玄武大道,凌昭自个儿修的那座府邸,到底没便宜別人,作了他的荣亲王府。
轿子停了,何皎皎有些坐不住,心又往上提了提。
正晌午,四月的艳阳很是晒人,轿子盖头,她闷得发慌。
外头凌昭踢了轿。
咚咚三响后掀了轿帘,热风吹得喜帕往何皎皎脸上扑了扑。
“新娘子下轿咯!”
喜乐声嘈杂,何皎皎正觉流程似乎不太对,手中玉如意被人抽走,随即让一只燥热的大掌扣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