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跟了进来，刘敏紧张地问：“小凯又惹祸了？”赵凯在一旁着急地喊：“今天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白老师叹口气，说今天赵凯打架了，因为同学说他爸死了，赵凯说爸爸没死，是牺牲。争不过同学，就动手。

这孩子真狠，一人打一群，结果被按在地上打，连衣服都扯破了，就是不认输。白老师和他去买了新衣服才回来，这是来帮他作解释的。

刘敏就要给白老师钱，老师死活不要，两人推来推去的。

许信走到赵凯面前蹲下，问：“你就是小凯？我认识你爸爸。”

赵凯眼睛一亮：“叔叔，我爸没死对吧，他是牺牲了。”

许信把孩子揽在怀里，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背。然后对他说：“小凯，我给你带礼物了。”

打开军挎包，赵凯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骨碌碌地转，包里有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

手终于伸了出来，抓着一把黄澄澄的子弹壳。赵凯一声欢呼，合掌摊开，眼巴巴地望着许信。许信把弹壳全塞在小手里，还贴心地帮他拢好。

“还有还有”，两人蹲地上，军挎包里的东西被一样样拿出来，子弹壳还分大小，大的是冲锋枪弹壳，小的是手枪弹壳。

“还有没有？”赵凯兴奋地大喊。“还有这个，你爸爸的帽徽”，许信变戏法般又拿出一枚五角星帽徽。

刘敏和白老师终于推完了，白老师好奇地在一边蹲下来，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在分东西。她问道：“赵凯，这红五角星可以给老师看看吗？”

赵凯大方地递了过去，老师今天护着他，他正感激着呢。

白老师翻来覆去地看着五角星，爱不释手。

许信奇怪了：“老师，您也喜欢这东西？”

白老师说：“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传颂部队英模事迹，我也非常崇敬赵爸爸和你们这些部队上的英雄，所以就喜欢这个代表部队的红五星。”

赵凯爷爷走了出来，刘敏轻声说：“爸，赵旭回来了，是这两位部队上的同志送回来的。”

许信和李锐并肩站立敬礼：“老爷子好！”

老爷子忙不迭地点头致谢：“感谢两位同志千里迢迢送赵旭回来，我们全家万分感谢！来，请坐，请坐！”

走到骨灰盒前站定，轻声地和儿子说起话来。

半晌回过头来，解释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旭儿战死，我们心里悲痛，但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我这老骨头还是明白的。我老了，又只有这个儿子，就想他能在身边陪着。这点私心，给部队添麻烦了。”

许信连声说没关系：“赵科长原本可以不用亲自上战场，但担心我们这些兵没有实战经验，对付不了安南特工，所以身先士卒。我们都是他带出来的兵，他的牺牲，是我们没有保护好领导，我们心里有愧啊！”

老爷子问道：“旭儿是怎么战死的，你讲给我听听。放心，我挺得住。”

白老师也找了个地方坐，摆出一副“快讲快讲，我也想听”的样子，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扑楞扑楞地闪着，一屋子人都围了过来。

这一讲就是足足两小时，许信深深地沉浸到回忆里，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枪林弹雨的丛林里。

他讲到他们如何潜入敌境，如何在重重守军中擒获敌重要人物，又是怎样杀穿层层包围把“舌头”带回来。他想委婉地讲述赵旭战死的那一刻，可是一想起那个场面，心就忍不住地痛，当他泪流满面地从记忆里清醒过来时，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抹眼泪。

他没有讲一路把赵旭背回来的事，一旁的李锐却帮他补上了。

老爷子站起身来，向许信鞠了一躬。许信不敢受，老爷子又喊过赵凯说：“过来，给恩人磕个头。你许叔叔重情重义，这样的好汉子，你要学着。”

许信蹲下来抱抱孩子，说：“老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不许跪成个磕头虫了。咱们赵凯，是要做顶天立地好男儿的。”

老爷子又问：“许同志，我儿赵旭于此战中，作用如何？战功如何？可有失误之处？”

许信正色回答道：“老爷子，此战，我侦察连深入敌境百多公里，于敌指挥部中，由赵科长亲自出手，擒获敌关键人物。其中敌第三特工大队副大队长，身手不凡，我们五名侦察兵硬是拿不下。最终在赵科长手下，被迅速制服。我部在赵科长指导下，并详细侦察敌军动态，为我大军作战胜利取得首功。归途中，杀透敌重重阻挠和追杀。每战，赵科长均冲杀在前，我部出征时132人，人人死战，归国时仅余不到30人，牺牲重大，科长牺牲时，是在冲锋的路上，面向敌人倒下的。”

许信想起一个个倒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心里一阵默然。想起他们所取得的战绩，又昂然挺胸：“此战，我部在赵科长的指导下，上下一心，英勇奋战，予当面之敌以重创。敌第三特工大队，曾经狂妄地喊出“打过镇南关吃早饭，打到邕城过春节”，在此战中，一路追击不停，先后被我们消灭了两百多人，算是被我们打断了脊梁骨。“

一旁有人惊呼出声：“所杀过当！”

大家一看，出声的是白老师。

她脸红红地笑了。老爷子说：“老师，什么是所杀过当，给大伙讲讲？”

白老师不慌不忙地说：“这是出自《史记（李陵传）里的一个成语，意思是所消灭的敌人，超过自己部队的规模，是大胜。”

想当年，李陵带着五千步卒为出塞大军偏师，却遇到匈奴主力，全军覆没。由于他同时也消灭了超过五千人的匈奴骑兵，因此太史公记载他所杀过当，评述为大功。”

老爷子十分激动，焚香祷告：“今有赵家子孙，子龙公第二十九代孙旭，于战场上所杀过当，为国立大功，二十八代孙福广，特焚香祷告先祖于此。愿我赵家，武德代代不灭！”

说到这里，老爷子嘴唇不断哆嗦，半天挤出一句话：“我儿旭，于此战中，壮烈殉国！”泪如雨下。赵敏也跪倒于供桌前，泣不成声。

许信和李锐起立庄严敬了一个军礼，白老师深深鞠躬。

礼毕，白老师疑惑地问道：“老爷子，您家这是赵子龙的后裔？老爷子傲然道：“不，我家正是白马银枪子龙公后人。我赵家祖籍河北正定，我们子龙公这一支，西晋时回迁祖籍，永嘉之乱，又迁至此。”

护送任务完成，许信两人准备告辞回部队。老爷子却找他们说了个事，两人十分激动，于是又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