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雾气沉沉,太阳还没有选好升起的位置。
知青宿舍点着蜡烛,微弱的光照着大家的行动。
不过人一多,动起来带着风,连那点亮都忽明忽暗的。
许淑宁找不到自己的手套,头苍蝇似的乱转着,扭过头跟齐阳明撞了一下。
两个人齐齐叫出声,一个揉着胸口,一个摸着额头。
还是齐阳明先道:“没事吧你?”
许淑宁丧着脸道:“人没事,但是你有看到我的手套吗?”
大家现在算是同住一屋,齐阳明模模糊糊道:“昨天挂外面的是不是?”
许淑宁也记得是,双手一摊道:“找过了,都没有。”
她急得团团转,毕竟挑开的水泡还没长好,徒手去干农活能要她半条命。
谁下乡的行李不是全家一点一点凑起来的,齐阳明脚上这双袜子还是他妈拆了副手套缝的,很能理解她的着急,正想说帮帮忙吧,听见妹妹在叫。
他道:“我先过去一下,晴雨叫我呢。”
许淑宁能说什么,蹲下来连桌底都不放过,就是起身的时候没留神,哐啷撞了个人仰桌翻。
她捂着脑袋,一肚子火乱蹿,又听见陈传文道:“哎呀我杯子。”
搪瓷杯在地上滚一圈,蜡烛也熄灭,屋里只剩下一片黑暗,许淑宁深吸口气道:“不好意思啊。”
又吃力地想把桌子翻正。
可惜她一个人,后劲不足又把脚砸了一下,暴躁得想骂两句,最终还是沉默。
乱七八糟的,梁孟津正好洗漱进来,借着天光看清楚,说:“我抬左边。”
许淑宁感激笑笑,两个人合力把桌子摆正。
她重新点上蜡烛,又扭过头看着心疼搪瓷杯的陈传文道:“杯子没事吧?”
陈传文抿抿嘴说:“没事。”
任谁的新杯子被摔都会心情不好,许淑宁欲言又止,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委屈。
她道:“那我赔你吧。”
一点漆怎么赔,陈传文硬邦邦道:“不用!”
声音高起来,许淑宁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捏着衣角,心想好像还有颗糖,赶紧从包里把最后的大白兔掏出来。
这年头,谁能扛得住这玩意,陈传文扭扭捏捏道:“不用了。”
许淑宁只想好过一点,赶紧给他说:“你吃你吃。”
陈传文也就是推一句,吃完糖又吃鸡蛋,难得活力满满,帽子一戴要去上工。
即使是在供应比较充足的西平,鸡蛋也算难得好东西。
因此大家都很高兴,只有许淑宁的眉头微蹙。
她还是找不到自己的手套,看着掌心叹口气,咬着后槽牙想,人这一生,就胜在豁得出去!
梁孟津看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视死如归的样子,说:“你先用我的吧。”
他今天不敢去上工,生怕再晕一回。
能不扛着当然是最好的,就是许淑宁有些遗憾没有剩下的糖果了,她点点头说:“谢谢。”
头发一甩赶紧跟上队伍。
知青宿舍只剩下梁孟津。
他摸摸肚子,觉得还差点意思,跟来砌墙的赖上平搭话。
赖上平道:“又要鸡蛋啊?”
他心想城里人可真阔气,这是打算拿来当饭吃是怎么着。
梁孟津本来也不愿意搞太多特殊化,但人一时半会改变伙食真顶不住,更何况他这样的体格。
他只能道:“麻烦你了。”
卖给谁不是卖,赖上平也不在意,说:“行,下午我给你带过来。”
梁孟津没出息的咽口水,心想啥时候能吃顿肉。
但下乡之前父母的叮嘱言犹在耳,他只能先按捺下来,翻出书坐在屋檐下看。
看书,在红山大队太稀罕,因为本地人多数不识字。
像赖上平小学都没毕业,忍不住凑过来说:“这啥呀?”
梁孟津看的其实不是书,大大方方道:“旧报纸。”
他自己订的,觉得这个总不至于违禁。
殊不知乡下地方才没人在乎,大家连哪些叫禁书都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