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沸反盈天(2)(2 / 2)

心痕难抹 理由如下 2103 字 7个月前

周老师转身抓起一把秧苗,直起身子讲:

“同学们,我们要学习贫下中农,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革命精神,作为贫下中农的孩子,会干农活是最基本的,栽秧,就像写字,讲究个竖直横齐,疏密恰当……”

我真想把这“字”写好,可是深浅疏密总是掌握不好,只好跟着大家胡乱地栽。

朱兰花和王玉慧两个人插秧有点天赋,头不抬,腰不伸,分秧快,插秧稳,不慌不忙,进退有致,秧插得横竖都一样直,唰唰唰的,秧随声立,好是神速,让我非常的佩服。

忽然,我觉得腿肚子痒痒的,急忙从泥浆中拔出腿,看见一大一小2只黑灰色的蚂蟥,吸附在我的小腿上,它咬住我不断伸缩着躯体身,正使劲往肉里钻。

我知道蚂蟥是专吸人和动物血的寄生虫。听我父亲讲过蚂蟥的传说:这种小虫贪婪成性,整个身体会钻进人的肉里去吸血,它生命力又极强,即使你用刀将其剁碎,用火把它烧成灰,随风一回到水里,它便起死回生,重新生出许多小蚂蟥,落到草丛里就会变成蚊子,非常地讨嫌。

我下意识地用手抓它,只觉得软绵绵、滑溜溜的,越抓越长,越抓它越不松口,越发加快了身躯的伸缩蠕动的速度,好象非要钻到我的腿里不可。我生怕它整个身体钻到我腿里的肉中,吸净我的血,我会慢慢地死去。吓得大叫起来:

“哎呀,蚂蟥,这可怎么弄?”

听到我的叫喊声,很多同学看过来,朱兰花一把我拽到田埂上,右手弯成碗状,朝我腿上蚂蟥拍去!只三、五下,蚂蟥便蜷着身子从我的腿上滚落下来,朱兰花用脚跟把蚂蟥碾到烂泥里。我本以为她会骂我胆小鬼,可从头到尾,她只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走了。也许,她还记恨我那句“我用牙咬都不用你的卷笔刀”的话。

我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走回水田,本想说一句谢谢,但心底残留的一点自尊,使我始终没有把谢意说出口。腿上,被蚂蟥咬过地方正在流血,我感到小腿开始火辣辣地疼。王玉慧挑衅地说:

“哥,敢不敢下来,被蚂蟥叮过一次,有血腥味,就会被叮第二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水田了,我不能在老师、同学面前再一次露出怯意。

栽完了最后一棵秧,我缓缓直起酸疼的腰,随着老师同学们往回走,大家脏得就像一只只小泥猴。

远处村庄的树梢上,一轮太阳将要落下,西天绚丽的晚霞,给满田的秧苗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晚风吹起来,田埂边一棵棵狗尾草摇唱着一曲曲金色的抒情曲。

放暑假了,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的热。

中午,村头的那棵老柳树,叶子蔫了,在骄阳下纹丝不动,知了被热得“死了死了”拼命地叫。树下栓着一头牛,趴着,正百聊赖地反刍着食物,牛虻嗡嗡地飞来飞去,寻机吸食牛血,牛的尾巴左右开弓地甩着,试图赶走牛虻,但济于事。牛的前背被拉犁的人字型木架压出了殷红的血,特别的刺眼。

我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怜悯之情,走过去解开牛绳,拽着牛的尾巴,蹬着牛的后腿,爬上了牛背,把牛赶到了河里,老牛高兴地卷吃着河边的蒿草。

正午的太阳烤得我后背火辣辣的疼,我在牛背上坐不住了,就跳入了水中,爬上岸,坐在了柳树下。

一会儿,牛吃完了一片河里的草,再不往前走了,“哞哞”的叫着,似乎要告诉我什么,我再一次爬上牛背,把它往前赶,它还是不走。

“这头笨牛!”我骂着,右手使劲拍着牛背,两腿夹踢着牛肚子。

牛抬起前蹄,向前一跃,接着就不动了,我非常奇怪,仔细一看,发现河里横着一道暗坝,牛的前蹄过去了,肚子担在暗坝上,四蹄悬在水中使不上劲。我急得再次拍打牛背,牛的后腿动了几下,又不动了,有一只后腿好像早就卡在了两个木桩间。

牛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吓得我跳入水中,赶紧跑回了家。

第二天,哥哥对我父亲说:

“生产队的牛,腿断了,牛先生来看了,说,看不好了。”

“断了?怎么弄的?”父亲不解。

“用牛的丁大爷昨天中午没有把牛拴好,牛自己跑到河里吃草,被河里的暗桩卡住,后来,四五个人拽住牛鼻子拖,把牛腿卡断了。”

“哎哟,丧德呢,那头老牛耕了那么多年的田,辛辛苦苦,却落得这个下场。”

“队长说,反正生产队已经买新拖拉机了,如果牛的腿看不好,就杀了吃肉。”

杀了吃肉?我头脑“嗡”的一响,老牛那双愤怒的眼睛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过了两周,生产队真的杀牛了,那天,我不敢到现场看,在村头的大柳树下坐了一个上午,内心比的煎熬,如果我不放牛去吃草,如果我不强行把牛往前赶,那牛就不会受伤,是我杀了那头牛,我就是屠夫!

牛被杀了,每家每户分了几斤牛肉,中午,家家都飘着肉香。吃饭前,我家来了一位客人,姓刘,说特地来感谢我母亲三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刘大叔对我父亲一口一个老排长的叫着,父亲很高心,买了两条鲫鱼,拿出了放置多日的半瓶洋河大曲。

父亲不停地给刘大叔夹牛肉,刘大叔就给我夹,说:

“给孩子吃,先给孩子吃,孩子长身体呐。”

“我不吃!不吃!!”我大声地喊。

桌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月,我竟然说不吃牛肉,父亲不满地骂道:

“穷命,你就是个穷命,吃素的命,牛肉不好吃?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来,别理他,我们吃。”

“这孩子,活见鬼了!连牛肉都不想吃!”母亲也嘟囔。

我伤心地哭了,忍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哗哗地痛快地流了下来。

“哭个狗屁啊,我不让你吃了?不是你自己说不吃的吗?要不是看在家里来人,我早就揍死你。”父亲仍然在骂。

“来来来,别哭,不吃肉,就吃鱼。”刘大叔一边给我夹鱼,一边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