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当头棒喝,让人不得不接受现实。
说起对崔家的愧疚,李穆心里没有这种东西,反而庆幸是崔焕替他受死。
崔贞还给李家留了后,看上去算是他赢了。
“罪臣招供,只求裴大人带小宝来看我一眼!”
“你没有资格跟本官谈条件,崔贞伤重生死未卜,失去父母的孤子,唯一的去处就是慈济堂……”
“不行!你不能把小宝送去慈济堂,我李家子孙岂能随便被他人收养!”
“拜托你清醒点,你有皇位给小宝继承吗?”李老贼秉性卑劣,有什么好遗传给孩子的,幸亏小宝随他娘,要不这孩子就废了。
裴砚舟忍住笑瞥一眼吉祥,严肃道:“本官将尽力救治崔贞,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如实招供。”
沉默片刻,李穆妥协道出陷害崔焕的实情。
古往今来的上位者,若善用权力抵抗外敌,便能积蓄力量造福万民。
反之将权力之刃对准百姓,只为满足一己私欲,贪念将限膨胀使人疯狂。
李穆中饱私囊被崔焕发现,拉拢不成栽赃对方顶罪,话里行间都是自私耻。
宋主簿奋笔疾书,唰唰记下十几页供词,完整还原了八年前的冤情。
为崔家翻案够用了,裴砚舟没心情多看一眼。
李穆说到嫁祸钟朔的动机,更是荒唐至极。
起因是他携儿子儿媳出席宗族家宴,席间怀疑崔贞恢复记忆,等不及回府质问,趁她落单拽到酒楼后巷打骂。
偏巧钟朔从巷口经过,看到妇人挨打踹了他一脚,从此结下了不解之仇。
李穆咽不下这口恶气,总担心钟朔听到他的秘密跑去御前告状,命人偷来钟朔的佩刀,准备杀掉崔贞嫁祸给他。
八月十三那晚,李铮出门逛瓦舍听曲。
李穆等小宝被笙根哄睡下,偷摸溜进崔贞屋里又动起手。
崔贞痛骂他是杀人凶手,李穆笃定她全都想起来了,拔刀逼问她账簿的下落。
但他没料到崔贞竟敢反抗,怒极砍伤她十几刀,然而崔贞宁死不肯透露一个字。
“那时我杀红眼,心想就成全她永绝后患,但我砍她脖子几下砍不动,人还没死铮儿就回来了……”
李穆喉咙里涌出浓烈血腥气,恍惚回到那个血光四溅的夜晚。
“我知道铮儿猜疑她偷汉子,骗他说我查出那个人是钟朔。贱妇亲口承认我才气急杀她,免得她活着给李家丢人。”
“后来我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崔贞那双眼还死死盯着我,当下心一慌,就丢下烛台烧了她的脸。铮儿扶我回房歇息,保证将此事办得天衣缝,绝不让衙门查到我头上。”
如果砍人不犯法,吉祥这就让他尝尝刀子割肉的滋味。
她想起崔贞提过那本账簿,正好能对上供词,李穆应该没说谎。
裴砚舟则想到李铮找来的帮手是笙根,才有厨娘遇害、血棺流泪和女鬼喊冤等后续。
但有能力耍弄刑部、都察院,乃至钦天监的人,只有李穆。
“钟朔身为武状元,圣上钦点的御前侍卫,你唯恐他有机会申辩,不惜动用官场积累的人脉,撺掇罗尚书和郭御史紧急查办,利用占卜缉凶的噱头将案子闹大。”
裴砚舟感慨他若将作恶的精力,拿来为百姓谋福祉,二十余载也能做个好官吧。
“李穆,你机关算尽,却没料到黄雀在后,你和李铮都成了他人瓮中之鳖。”
“笙根!我看那小子就不简单,铮儿偏说他蠢笨憨厚,害得我也对他没提防。”
李穆想到案中的漏洞,悔恨不已,“既然崔贞被他救下了,棺材里那女尸又是谁?”
裴砚舟反问:“你可记得厨娘卞芦花?”
“记得,府里每一个下人我都记得,她不是回老家过节了吗?她和笙根相处融洽,平时以姐弟相称,没想到……”
饶是心狠手辣的李穆,都惊讶于笙根的城府与狠绝。
倘若笙根手握大权一心作恶,李穆父子只能沦为他脚下灰烬。
吉祥以为裴砚舟审完了,急着插话。
“除了齐主事夫妇,撷芳轩鸨母和花魁都是被你收买作伪证的吧?”
李穆嗤笑:“什么鸨母花魁,撷芳轩那种烧钱的地方,没人请我从来都不去。”
“你还嘴硬!那孙茂呢,他是你府上的护卫,你指使他刺杀裴大人也敢抵赖?”
“孙茂?”李穆仔细想了想,“他不是我府上的护卫,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话说一半,李穆突然愣住不吭声了。
他真没收买花魁和刺客,难道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推他下水,迫使他独自顶罪?
裴砚舟看出他有隐瞒,刻意敲打。
“如若还有其他罪行或是包庇他人,等本官查出来,你罪加一等。”
横竖都是个死,他还在乎早死晚死?
但他要是敢都招出来,那些狠人连小宝都不会放过。
李穆悲凉摇头:“罪臣愧对圣上栽培,但求以死赎罪!”
他怕被判处满门抄斩,眼眶发红恳求裴砚舟。
“李家人丁稀少,请裴大人保住小宝,代罪臣求圣上开恩,李某来生结草衔环定当报答……”
“省省吧你,别来缠着我们大人,晦气!”
吉祥又追问许婉柔和孙茂,李老贼嘴巴像被缝死再声息。
对峙多时,裴砚舟派人把他押回牢房。
“大人,他肯定还有帮凶,我觉得那人就在你身边。”
裴砚舟给自己倒杯茶,逗她:“何以见得?”
吉祥回想刚学的一个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穆都没想刺杀大人,那家伙暗戳戳使坏就是见不得你好。”
魏平撇撇嘴,好么,枕边风都吹起来了。
大人向来不喜被下属吹捧,还曾斥责肤浅,她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嗯,听起来颇有道理。”裴砚舟欣然受用。
“本官入仕五载,承蒙圣上青睐,从没被同僚看好过,他们都说我不是当官的料。”
魏平惊呆,大人怎么变了?
吉祥谄媚笑道:“皇帝老爷就是大人的靠山,他们都嫉妒死你了,谁会说你好呢。我想到个法子,要不去撷芳轩抓那个帮凶,柔儿姑娘说过要帮我的,大人资助些酒钱呗。”
“那花魁满嘴谎言,你还信她的鬼话?我看你就是馋了吧!”魏平没守住大人的身子,至少要守住大人的钱袋,绝不让步。
吉祥看他那张恶婆婆脸,心想自己怎么得罪他了,之前在琉璃塔不还相谈甚欢嘛。
裴砚舟还没发话,有侍卫来审讯室禀报,说是笙根有要事求见。
莫非,笙根知道谁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