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半身不遂意识不清,这时候他怎么来了?莫非他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
仆役推着轮椅走进来那一瞬,老侯爷面表情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他眼底不见喜怒悲伤,唯有看破生死后的落寞。
那妇人却像读懂了他的心声,难以置信地紧盯自己倾慕多年的苍老容颜。
他不再是任她摆布的傀儡,他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刻进耻辱,每一个眼神都是对她的谴责。
“侯爷,你醒了?”妇人分不清谁才是大梦初醒,她痴痴地凝望着眼前人,察觉到他眼底的厌恶,侧身挡住还在流血的断手,羞愧难当地捂住自己额头。
“不要看了,求侯爷不要再看我……”
“你还知道要脸啊!”吉祥可算明白贼婆娘死穴在哪儿了,难怪不分昼夜照顾老侯爷多年,敢情是真把自己当侯夫人了。
她留意到老侯爷眼瞳颤动,不像全意识的病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老爷子,你要是已经康复了,就快告诉我们贼婆娘到底是谁,省得她再去害人!”
老侯爷眼珠子随她手势打转,看遍周围陌生的熟悉的脸庞,最后哀伤地望着护国公,眼眶涨满血丝落下泪来。
“宋轲,你也是被那贼妇所害?”沈贺回想多年前的故友风姿,胸腔里鼓荡着暴戾怒火,握剑的手又止不住发抖。
“护国公请息怒。”裴砚舟适时劝沈贺冷静,走到轮椅前躬身为宋轲把脉,感觉他脉搏紊乱不禁蹙眉,“侯爷莫激动,歇息片刻可好?”
宋轲深吸气摇摇头,裴砚舟心知他强撑一口气没倒下,正是苦等水落石出的时刻。
裴砚舟将他推到妇人面前,宋轲颤巍巍抬手指向日夜憎恨的凶手,嘴巴歪斜着含混出声。
“她、她就是明焱的乳娘,吴阿椿!明焱儿时庆生,她给我和夫人酒里下绝魂散,夫人当晚身亡……”
想起爱妻赵芸在他怀里凄惨死去,宋轲艰难地闭上眼睛,这些年来偶尔的清醒,疑是对他最痛苦的折磨。
宋轲攥紧双拳悲愤抬眼,直指吴阿椿额头上的骇人伤疤,“我昏倒前拔刀砍伤了她,可惜没将她就地正法!后来吴阿椿伪装成我夫人,而我被她救回一命落下瘫疾……”
若能从头来过,宋轲宁愿一死百了也不肯在噩梦里备受煎熬。
“我想熬过来揭发她的罪行,不料等到明焱也被她毒害,我这副身子才终于有了知觉。”
宋轲得知儿子也死了,怄得吐出瘀血逐渐康复,他等不及要去告发吴阿椿,却悲哀地发现侯府上下都是她的人,就连被贼妇养大的宋明荷都视她为亲生母亲。
“沈兄,我对不住你啊!”宋轲拖到现在才能道出实情,愧疚不已,“菡钰不小心发现吴阿椿的秘密,她性子柔弱不敢反抗,直到被吴阿椿欺凌致死,都怪我能,咳咳……”
宋轲悲痛过度猛烈咳嗽,吉祥轻拍他后背顺气,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吴阿椿冒充赵芸图啥呢?她贪慕虚荣想做侯夫人,还是觊觎侯爷你年轻时候的帅气?”
宋轲瞪她一眼咳得更凶了,吉祥尴尬地扁扁嘴,“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啊。”
伏地装死的吴阿椿抬起头,想看老侯爷又怕被他唾弃。沈晴澜哭着搀扶怒极踉跄的沈贺,仆婢们唯恐被迁怒吓得半死。
裴砚舟琢磨吉祥那句话,稍作沉吟:“虽说沈菡钰性情懦弱,但侯爷是否想过,区区一个乳娘,如何能震慑住沈家女?”
宋轲愣住了,沈贺父女也没多想,显然还没从接踵而来的打击中清醒过来。
吉祥困惑看向低头不语的吴阿椿:“就算她当初侥幸逃过罪责,这些年来又是如何控制侯府?全凭她一个人的能耐吗?”
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拍掌,“毒药可不便宜,贼婆娘还是仆婢的时候,哪来那么多钱买绝魂散?老道士又不能白给她……”
说到这里,吉祥察觉吴阿椿瞳仁猛缩,摆明了心里有鬼。
“贼婆娘,别说你偷来的啊,本座不信!”吉祥揪住她衣领质问,意瞥见她后颈有一片模糊刺青。
虽然曾被故意损毁,但她能通过皮肤残留的痕迹拼凑出原有纹路,像是一座喷火的小山。
“风林火山武印旗?”没,她在倭寇旗子上看过这种图案,“原来你是倭贼!”
吴阿椿惊愕抬头,连辩解的余地都不留,毫不犹豫要咬舌自尽。
裴砚舟见状一手掐住她下颚:“你混进侯府到底有什么阴谋?”
吴阿椿是倭贼?宋轲和沈贺难掩心中震撼。
进犯大梁的倭贼多年前被剿灭,岂料余孽竟敢混入侯府为非作歹,倘若任由她继续造恶,不知将祸害多少辜百姓。
沈贺从悲痛中打起精神,抓起吴阿椿将她带回去拷问:“犯我大梁者,杀赦!”
吴阿椿自知死期已至,她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却控制不住自己动摇的心。
“侯爷,阿椿与你朝夕相处多载,你的命也是我救回来的,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宋轲多看她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强忍怒气视她的哀求。
吴阿椿被沈贺用力拽出去,仍不死心回头看他冷漠侧脸,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侯爷,我功败垂成死不足惜,此生唯一不负的人就是你,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吧……”
“住口!”宋轲忍可忍怒斥道,“耻倭贼,你害我妻儿乱我大梁,我生生世世与你势不两立!”
吴阿椿此刻真正尝到心灰意冷的滋味,她并不恨老侯爷绝情,只懊悔自己入戏太深。
吉祥设想自己是老侯爷都快窒息了,一把拽起她冲出去:“贼婆娘,你少在这儿自作多情恶心人了。”
沈贺惊讶看向比自己力气还大的姑娘,裴砚舟也不好多解释,追着吉祥直奔湖边那棵菩提树。
吴阿椿原本还在挣扎,看到菩提树下侍卫们仍在挖掘,浑身像被雨水冻成冰,僵在吉祥手里动弹不得。
这下轮到吉祥得意了:“贼婆娘,你自以为高明骗得过所有人,埋一副鹿骨给自己留后招,殊不知被本座识破了你的底细!”
“小平子,还没挖出来吗?”她朝土坑那边喊一声,很快听到魏平的回话:“大人,我们在地下挖出一条通道。”